第一個日不落帝國 哈布斯堡家族的奧匈帝國百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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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1日,匈牙利布達佩斯,捷克總理巴比什、奧地利總理庫爾茨、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斯洛伐克總理佩萊格里尼、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在維謝格拉德集團的聯合記者會上。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2018年10月28日,布拉格,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從老城廣場出發,途徑查理大橋最終匯聚到布拉格城堡,這裡也是現今的捷克總統府。當晚,一場盛大的焰火晚會吸引人們聚集在伏爾瓦塔河畔,慶祝捷克100週年國慶。

當天到訪的外國嘉賓,除了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法國總統馬克龍和德國總理默克爾之外,還有斯洛伐克總統安德烈·基斯卡。儘管捷克和斯洛伐克早在二十餘年前已經分家,但是100年前兩國並肩奮鬥,爭取從奧匈帝國獨立的共同歷史,斯洛伐克人並沒有忘記。

基斯卡在晚宴上說道:“如果沒有捷克斯洛伐克這個國家的誕生,我們兩國今天的面貌也將完全不同。”兩天之後的10月30日就是“斯洛伐克民族宣言”紀念日(Martinská deklarácia),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也舉行了規模宏大的慶祝活動,以紀念100年前的這天,斯洛伐克人民公投加入新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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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老城廣場 的百年國慶活動。圖源:1gr.cz

事實上,今年深秋的中歐顯得格外熱鬧,不僅僅是在布拉格。幾天前的10月26日,奧地利首都維也納霍夫堡宮前的英雄廣場上,也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閱兵式,超過1000名奧地利陸軍官兵接受了總理塞巴斯蒂安·庫爾茨的檢閱,以慶祝奧地利共和國百年國慶(如果南斯拉夫還在,11月29日也是它的百年國慶)。

剛剛過去的11月11日,中歐諸國也迎來了共同的節日:第一次世界大戰停戰百年紀念日,這一天恰巧也是中歐各國的前身——奧匈帝國正式解體的百年祭日。

1918年,被戲稱“布娃娃帝國主義”的奧匈帝國迎來了末日,戰敗已指日可待,老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已於兩年前死去,聯邦主義者費迪南大公早在四年前就被斃於薩拉熱窩。洶湧的民族主義和社會主義浪潮同時席捲帝國全境。

10月28日,捷克斯洛伐克率先發難,宣佈脫離帝國併成立共和國;10月29日,加利西亞地區宣佈迴歸波蘭,同日,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脫離帝國併成立南斯拉夫王國(斯-克-塞王國);10月30日,特蘭西瓦尼亞地區併入羅馬尼亞;10月31日,匈牙利政府宣佈和奧地利成立政和國(Realunion),這也標誌著奧匈帝國的兩大主體事實上正式分裂。

由此,延續數百年之久的哈布斯堡王朝在短短四天之內土崩瓦解,在帝國的屍體上誕生了如今的13個國家。奧匈帝國的解體是20世紀影響最深遠的地緣政治事件之一,小國林立的中歐自此再無力抵禦德意志和俄羅斯的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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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匈帝國的領土分屬於今日奧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波蘭、烏克蘭、羅馬尼亞、意大利、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和塞爾維亞等國。 圖源:homesecurity.press

1930年代之後,原奧匈帝國境內各國幾乎全部法西斯化,並作為納粹德國的僕從國向東方尋找它們的“生存空間”。鐵幕降下後,蘇維埃政權控制了除奧地利之外的所有中歐國家。到了21世紀,即使中歐各國已經加入“多元、平等”的歐盟超過十年,政治上低人一等的地位依然沒有得到改變,來自布魯塞爾和柏林的指令往往令中歐各國無可奈何,只是如今,不會再有維也納為它們出頭了。

真正將中歐各國政治上的尷尬,以及它們和歐盟之間的矛盾表面化的事件,無疑就是歐債危機和難民危機。

為了避免歐債危機再次發生,在2017年3月1日的歐洲議會全會上,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正式公佈了包含“多速歐洲”設想的白皮書。根據這一設想,歐盟各國將不再按照同一速度進行一體化,部分國家可在防務、貨幣、稅收等領域加速推進一體化,而其他國家可暫不參與,一體化政策之後可從核心國家逐步拓展到其他成員國。該設想得到了法德意西等歐盟核心國家的支持,而中東歐各國均表示反對,因為這樣一來必將使中東歐國家在政治上更加被邊緣化。

而在難民問題上,德國一直要求在整個歐盟範圍內通過難民配額來解決當前危機,這對處於歐盟邊境前線且經濟相對落後的匈牙利來說卻是不可接受的。匈牙利總理奧爾班在過去兩年多次表達了仇視難民的言論,並要求歐盟支付匈牙利邊境管理的費用。作為回應,布魯塞爾不僅拒絕了匈牙利要求追加費用的請求,而且毫不客氣地送給奧爾班一頂“極右翼民粹”的大帽子。

中歐在歐盟的經濟和政治議題上一再受到輕視,與中歐諸國各自為政、國小力弱以及缺乏協調不無關係。匈牙利給出的解決方案是維謝格拉德集團。

早在1991年蘇東劇變之後,匈牙利、波蘭、捷克和斯洛伐克四國就組建了名為維謝格拉德集團(Visegrad Group)的關稅同盟以應對當時動盪的時局。雖然在加入歐盟之後,這個關稅同盟本身已經失去存在的意義,但匈牙利卻一直希望藉此平臺發出更強的聲音。例如,針對難民問題和多速歐洲計劃,四國統一了立場,並給歐盟核心國的計劃造成了實質性影響。2018年7月,斯洛伐克總理彼得·佩萊格里尼在維謝格拉德峰會上就稱讚道:“匈牙利使維謝格拉德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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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匈牙利接任維謝格拉德集團主席國,奧地利作為特別嘉賓也被邀請。圖源:taz

不久前,匈牙利還邀請同樣對難民問題頗有微詞的奧地利加入維謝格拉德集團。曾經的奧匈帝國似乎就要“借屍還魂”,但維謝格拉德集團能否替代當年的維也納帝國,起到為中歐代言的角色卻令人存疑,因為集團內部四國並不是鐵板一塊。

相比於匈牙利、波蘭鮮明的反難民態度,捷克和斯洛伐克卻顯得更加包容,而奧地利所要求的,則是控制難民而非趕走所有難民。在更深層次的經濟發展問題上,匈牙利和波蘭堅決反對“多速歐洲”,捷克和斯洛伐克認為最優解是維持現狀,而奧地利作為鐵幕以西的國家,立場上更是和匈牙利人大相徑庭。

除了政治和經濟問題,另一個困擾中歐國家的問題是認同危機。在歐盟核心成員國漸漸淡化單一民族國家概念、並提倡多元文化的今天,民族主義依然在中東歐各國扮演了重要角色。強烈的民族認同曾幫助各國在100年前獲得獨立,但單一民族國家的理想卻在納粹和布爾什維克的衝擊下被打得粉碎。在共產主義這個凝聚劑失效後,民族主義的強烈反彈導致中歐各國的認同感嚴重碎片化,曾經的中歐共同體以及中歐文化已不復存在。

《新蘇黎世報》的一篇社論就曾評述:“在經歷了法西斯主義、共產主義等意識形態的衝擊後,最終的勝者依然是民族主義,它幫助中歐國家贏得了未來,但這個未來卻是破碎的。”

米蘭·昆德拉曾經說:“中歐不是一個國家,它是一種文化,它的界限是虛構的。”如今一個缺少了維也納、且嚴重碎片化的中歐,已經丟失了其共同的文化標籤。

中歐各國氾濫的民族主義是政治上快速右轉的溫床,共同文化標籤的丟失更直接導致西歐國家對這些落後的鄰居充滿偏見,並將它們和所謂“俄羅斯的傀儡國”相提並論。

德國《時代報》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腦中的鐵幕依然存在,德國人對鄰國的印象是什麼?法蘭西是浪漫,南歐是激情,英國是紳士;中歐國家?那是東邊布爾什維克的遺老遺少。”這些偏見更導致歐盟在許多問題上傾向於簡單粗暴地給中歐國家貼上“缺乏民主制度經驗”、“習慣於極權主義”的標籤。

事實上,將中歐國家和真正的東歐國家(如俄羅斯、烏克蘭)混為一談並不恰當。華威大學教授Sascha O. Becker在一份名為《哈布斯堡效應》的研究中提出,原哈布斯堡帝國的繼承國和更東方的東歐國家在社會組織上有很大的不同,這些國家往往對政府的信任度更高,和政府機構的互動也更為頻繁,反映出更為成熟的公民社會特徵。這些特性可能與哈布斯堡帝國內部相對寬容的民族政策,多元帝國內頻繁的博弈過程緊密相關。

愈發模糊的文化認同不僅加深了西歐鄰居的偏見,還明顯體現在維謝格拉德集團內部的分歧上。除了在難民問題上同仇敵愾之外,維謝格拉德集團各國在文化上的共通點其實並不多。這尤其體現在匈牙利推廣自身文化時,往往片面強調匈牙利一千年的悠久歷史以及馬扎爾人和其他歐洲人的獨特之處,對於奧匈帝國時間的中歐各國共同歷史卻甚少提及。而這四國中經濟體量最大的波蘭相對於其他三國有著很長的獨立建國曆史,加上波蘭和奧匈帝國較少的文化交集,也導致波蘭在集團內部經常出工不出力,特別是在烏克蘭問題以及對德關係上經常和其他三國唱反調。

正因如此,捷克前總理瓦茨拉夫·克勞斯就稱維謝格拉德集團為一個多餘的存在。在難民危機下抱團取暖,更讓這個集團顯得像個利益共同體,而非文化價值共同體。而後者也正是隨著哈布斯堡帝國的崩潰所永遠丟失的。

複雜的民族關係和老朽的體制使得奧匈帝國的崩潰不可避免,即便費迪南大公的改革僥倖成功,帝國最終也不過是一個大號的南斯拉夫。儘管如此,民間對於哈布斯堡王室的緬懷百年來似乎從未消退。甚至直到今天,奧地利仍存在一個執政綱領為迎回皇帝、統一多瑙河流域諸國的保皇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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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7月,末代皇儲奧托·馮·哈布斯堡在維也納的國葬,這也是奧地利為數不多的使用雙頭鷹徽的官方場合。 圖源:Kurier

2011年7月4日,哈布斯堡末代皇儲奧托·馮·哈布斯堡在慕尼黑去世。數週之後,奧地利和匈牙利仍以國葬禮遇從德國迎會棺槨,數以萬計的民眾在維也納和布達佩斯為其送行。按照傳統,皇帝的遺體葬於維也納,而心臟葬於布達佩斯,象徵著奧地利皇帝和匈牙利國王的雙重身份。

“100年後的我們還能從奧匈帝國的覆滅中學到什麼?”面對奧地利媒體《信使報》(Kurier)在百年國慶系列專訪的提問,現任哈布斯堡族長卡爾·馮·哈布斯堡說,“帝國在處理民族問題上失敗了,但民族問題在當代依然困擾我們。哈布斯堡王朝的教訓仍有借鑑意義,而非僅僅讓它擱在博物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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