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綿延不絕的海岸線上,象山港與三門灣之間,散佈著象山縣。之所以說散佈,是因為它由象山半島和 656 個島礁組成。在世界地圖上,它和佛羅里達、墨西哥灣與夏威夷一樣,位於北緯 25 度到 30 度的黃金線上。

一年四季中,象山最長的季節是夏天,大約有四個月

。五月才過一半,象山就正式入夏,比往年提前了 32 天。

雷佳音拍完一場戲,走出攝影棚,並沒有進入房車——他想在外面透透氣。這個月份,身上的衣裳已經穿不住了,人開始大量冒汗。海風夾著涼氣,帶著鹹味,溼潤的空氣四處彌散。吹得久了,連思緒也變得溼漉漉起來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真沒幹過這麼累的戲,我扛不住了。”

他正在拍改編自馬伯庸原著的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故事發生在唐朝天寶三年,主人公張小敬在一天之內,阻止了一場針對長安城的恐怖襲擊。二十四小時的故事,拍攝了 180 多天,這一天無論對張小敬還是雷佳音來說,都太漫長了。

這部戲定角色時,《我的前半生》正在播出,導演想讓雷佳音演男三號。看完劇本,他一眼相中了張小敬,對製片人說:“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在行業裡這麼多年,努力想讓大家知道,雷佳音是個還不錯的演員。我缺少的是主角光環,我不會再有一個 35 歲了。”製片人說,那你去見見導演吧。

那是在北京一個“特別高檔”的會所裡,四周是木質牆面,懸掛威猛的虎頭。導演是曹盾,陝西西安人,端坐的姿態像個社會大哥,點了一碗油潑面問:“你吃什麼? 隨便點。”雷佳音說我不點了,給我也來碗麵吧。兩人對著吃完麵,他說:“你讓我演呢,我把半條命給你。”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於是他第一次來到象山影視城。十四年前,張紀中拍《神鵰俠侶》,一磚一瓦地在此地建起一個江湖。當年陸家莊的原址,如今成為《長安十二時辰》搭建的唐城。“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文字中的長安頓時鮮活起來。縱橫交錯的城坊,將是他抽絲剝繭、輾轉追兇的地方。

雷佳音喜歡這種恢弘下的細節,充滿精緻的玩味。建築物的廊柱,塗著如清水寺一樣的鉛丹亮橘色油漆。象山春天多小雨,當地氣象歌謠說:未過驚蟄響雷霆,一日落雨一日晴,晴晴落落到清明。雨水一澆,鉛丹就變成了硃紅,要著人重新粉刷。劇組便要轉景,或改拍棚內戲。

剛到影視城時,他無暇留意四周。“我籤的不是拍十二小時,歇十二小時的那種,我只能歇八小時,再去 B 組拍十二小時。”他每輪開工收工的時間是二十小時,和正常的一天永遠差著四小時,就這樣黑白顛倒,無限循環。每天“渾渾噩噩”地到現場一看,哦,今天跟這兒拍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直到快要殺青,他走在唐城裡,左右看看,散落的場景一一對上號,才對影城熟悉起來。但這裡沒人陪他喝酒,“我喜歡橫店,好多人不喜歡。”雷佳音生活在上海,好哥們兒都在北京,戲一拍完就見不到面。“所以我喜歡橫店,是因為能見到朋友。”去年他和李光潔拍《和平飯店》,郭京飛也在橫店拍《琅琊榜之風起長林》,幾個人常常一起喝酒。

“我不愛跟人擺譜兒,以前拍戲的時候,經常把大夥兒叫來,在我屋裡吃飯。因為劇組有人住的房間大,有人房間小,大家都愛來我這兒。經常是房門都不關,房卡交給別人。我一回屋十來個人,我說踏實吃你們的,我洗洗臉、吃一口,就進房睡覺了,其他人該玩兒還玩兒。”

在象山這半年,他和大家吃飯的次數不超過三回,“沒時間吃”。每天一到劇組,化妝兩個半小時,他讓助理去飯館點兩個菜。影視城周邊的海鮮館,一家挨一家地開。象山坐擁寧波百分之八十的海洋,底氣十足地舉辦過數次千魚百螺宴。漫長的海岸線造就了不一樣的半島山民,靠海吃海

劇組一頓標準的演員餐有四個小炒,通常有一道海鮮,炒花蛤或燜淡菜。看過《舌尖上的中國》的人,一定對象山石浦的淡菜印象深刻。它名字裡帶了個“菜”字,其實和菜無關,名字叫厚殼貽貝,是漁山列島的特產之一。雷佳音特別愛吃海鮮,但最近他想吃頓魚肉,因為“半年沒吃過了”。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助理在他的房車上備了一袋小米,趕不及吃開工餐的時候,用小電爐幾分鐘就能煮一碗粥。櫃子裡有幾包海苔,讓他的生活有了幾分海邊人家的味道——淡菜乾、紫菜、海苔、海帶,是沿海人家櫃櫥中永遠不缺的乾貨。從這裡外出打拼的人,會帶一些在身上,用來替代母親的手藝

組裡有來自茅洋鄉的人,自小會幫家裡收海苔。每逢海苔採收的旺季,在退潮後的海塗上,趕海人扛著耙子,佝僂著身體,深一腳淺一腳地“訪青絲”。把和著海泥的溼海苔耙起,放入籮筐。

在一個曬苔季裡,每戶人家能收入十幾萬,但依然有年輕人到影視城打工,心裡存著一份夢想

拍攝當天,雷佳音來到紅巖崖灘和東旦沙灘,慢慢放鬆心情。潮水漲起來前,紅巖裸露,光怪陸離,蝦蟹不時從眼前跑過。他住的酒店位於石浦鎮,卻是第一次來到月牙狀的石浦港。此時正是休漁期,艘艘漁船安靜停靠,工人在做船體保養。聽說這裡霧天也好看,像從天撒下紗帳,藏起海島和漁船。

碼頭對面是六百年石浦老街,房屋依山而建,拾級盤旋。街上有家金山旅社,上世紀 30 年代,導演蔡楚生帶著三十多人到石浦拍攝電影《漁光曲》,聶耳作為曲作者一同前來,住在這家旅社。白天在東門島、火爐頭的漁民茅棚區體驗生活,入夜而歸,駐留月餘,今天石浦港畔還有一座聶耳雕像。

當年有個叫邵銀才的東門漁村人,當了回替身演員,完成了海上漁民遇難翻船的鏡頭。《漁光曲》完成後,成為中國第一部獲國際獎的影片,在上海創造連續 84 天上座爆滿的紀錄,

象山也因此成為中國電影走向世界的源頭。至今在石浦漁港裡,還有三艘遊艇以“漁光曲”命名。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眼前,幾隻小漁船孤身漂在海面,平添幾分淡泊寂寥,是雷佳音此刻的心境。每每從寧波機場進入象山,車行過六公里長的象山港大橋,望向一側的東海,他都會感到孤獨。“人到這歲數就是這樣的,生活中,我的性格像老頭子,特別是看到海,會覺得渺小、孤單。會想,人生是什麼

。”

他一躍上船,看得出這半年練就的好身手。“我適合在船上拍,滄桑,還可以不用笑。”這部戲臨近殺青,他的體能也到了極限。拍攝期間,雷佳音的兩個武替先後休克過,有人鎖骨斷裂,小腿骨折,用他的話說,天天往外抬人。他自己去過四家不同的醫院,治療挫傷、摔傷,還累出了骨質增生

他用皮肉深深記住了象山的四季更替。“有好多戲都是,冬天我光著膀子站外頭,被人潑冷水;要麼關到死牢裡,看雪花從天上降下來……完全沒有一場戲,像現在這麼輕鬆地聊天,沒有一場。要麼是劇烈運動,跑、打,從二樓摔下來,要不就痛哭流涕,兄弟背叛,趴在地上吃東西。”

雷佳音的一身戲服,劇組給做了十六套。第一次穿上,是死刑犯張小敬從牢裡放出來,換了一身兒乾淨衣裳。拍到現在,衣服早破了,到處是刀傷劍洞,全身是血。整部戲採用順排,他化妝的時間越來越長,每天要加新傷。往椅子上一坐,有人說:“雷佳音,你這不像化妝了,這就是你身上的傷

。”

因為他看上去太疲憊了,他開始演不動了,但還在努力地演。每天要靠兩杯星巴克冷萃咖啡、嚼檳榔、抽菸、口服葡萄糖,才能把一天的戲拍完。他問導演,“這個狀態行嗎? 我真的沒力氣了。”導演說,沒問題,就這個狀態。“可能張小敬走到今天,就是我這個樣兒,已經面目全非了。”

有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要“斷電”,“演著演著就想往地下栽”。症狀持續了一週,他覺得要出事,回北京做了一次檢查。想起開機那天跟導演說,“我說給你半條命,是開個玩笑。”曹盾卻說,“你說你給,我就真要。”張小敬和李泌說過一句話,“人是你選的,路是我挑的,我們兩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那天雷佳音的經紀人來象山看剪輯素材,坐在剪輯棚裡,一邊看一邊哭。其實雷佳音沒怎麼心疼自己,他協調能力好,打戲上手快,記動作不費時間。拍完一個流暢的長鏡頭,心裡全是滿足,只想著自己又突破了。“我一個演文戲、靠嘴掙錢的演員,現在靠的是動作。”他用了半年,把自己變成一個武將

每天工作完,一個人回到酒店,突然安靜下來時,他想念東北的烤肉、冷麵、煎燒五花肉。小時候放學回家,誰家做飯煎肉片,樓道里都是香味,那是家鄉的味道。他卸完妝,看一眼表,隔幾個小時又要起床,就很想大吃一頓,想喝幾杯,報復一樣地宣洩。“因為你不知道活著為什麼了。”

他愛看《深夜食堂》《孤獨的美食家》,還有《和歌子酒》,理解一個人吃飯的情懷。“我一個人吃飯的時候,覺得是對自己的犒勞,努力過後的獎賞。”剛拍戲那幾年,他在劇組吃盒飯都感到自己有本事,真心地吃著,對飯充滿尊重,還覺得“吃劇組的飯,又給自己省了一頓”。

今年在劇組過的春節,父親給他房門貼了對聯,窗戶掛著裝飾。從前他的酒店房間乾乾淨淨,除了書、酒、煙。“我不支攤兒。拍戲是工作,要生活回家生活,我只是想幹乾淨淨地來,開開心心地回家。這是第一次,屋子裡有點人味兒。”幾年前拍《白鹿原》時還不是這樣,他說可能是到年紀了,需要家的感覺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他把一套日漫、幾本小說摞放在桌子上,水槽裡有待刷的碗,陽臺掛著衣服,“在劇組就是將就,但其實我不想將就。”演話劇的那些日子,生活特別簡單,大幕落下,觀眾鼓掌,騎一輛自行車回家。後來是徐崢說,雷佳音你應該把自己打開,好的壞的都去承受。他把手機殼換了,上面幾個大字:“我不能再低調了。”

我一直是個很悶的人,現在是不是背離初衷?”在一個不用開工的清晨,他拉開窗簾,端一杯水,看著外面,就像在頓悟時刻的鏡頭裡說的,他忽然想放開自己,決定拍完戲去旅行。“到遠點的地方,看那裡的人怎麼生活,愛吃什麼。在海邊找一條船,在上邊待著,靜靜地享受當下的那份美好,待一會兒就夠。”

與此同時,他決定讓自己不被娛樂化所消耗,“我現在想低調回來了。”

文章來源: NYTtravel新視線

雷佳音:一個人的孤獨象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