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Hero久競創始人兼教練,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掛牌

久哲擁有一張看上去不太好惹的臉。眉骨頗高,眼神凌厲,面相學通常認為這樣的人極為強勢。

他在KPL(《王者榮耀》職業聯賽)中的名聲,好像也印證了這一點。作為戰隊創始人兼教練,他的專業能力無人質疑,但非議也一直如影隨形。

“他就是個反派。”對於久哲,許多關注KPL的粉絲毫不客氣。

但久哲覺得,“反派”是外界對他的最大誤解。“我這樣的人要是反派,那就沒有正派了。”他開玩笑說。採訪當天,他遲到了一會兒,理由是去美髮店做造型了。“希望能有個好形象。”接待的工作人員也開玩笑說。

2019年1月13日,Hero久競在上海以4:2力克老對手QGhappy(以下簡稱QG),取下首屆王者榮耀冬季冠軍盃。

加上此前拿下的KPL春季賽和秋季賽總冠軍,久哲創立的“Hero久競”(以下簡稱Hero)登陸頂級職業聯賽第一年,就成為了“三冠王”。慶功宴上,一向嚴厲示人的久哲談笑風生,興致頗高。

但笑容很快就凝固了。隊內王牌久誠,以及絕對主力檸梔就在那個場合,向他提出了轉會的想法。

“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一下子就懵了。”原本熱鬧的晚宴在他眼裡,立刻就變得索然無味。當時全隊仍在上海,久哲承諾回到成都基地後,再就轉會的事情,和他們深聊一次。

之後,他腦子裡一直在覆盤一整年隊伍的各種經歷和細節。但最後,還是沒想明白久誠和檸梔要走的根源是什麼。

在此之前,久哲和隊員們還參加過官方舉辦的“KPL奇妙夜”。當天晚上,他們全隊都換上了統一的學生制服,在臺上扭著臨時學會的舞蹈,所有人都抱在一起,笑作一團。

久哲覺得那一刻,就是他做電競俱樂部所能追求到的全部:融洽、團結、冠軍……“像個家一樣,覺得我們這群人能一直走下去。”

他一時興起,還發了一條微博,調侃所有隊員:“這幫讓我操碎心的傻小子,扔轉會市場肯定沒人要了。”

結果是話音未落,就遭到了當頭一棒。

久哲和久誠、檸梔等人開始了長談。他極盡所能,希望能讓他們繼續留在Hero。“該說的都說了,轉會的利與弊。也表達了我個人對他們留下來的意願,剩下的只能讓他們自己考慮了。”

留給選手考慮一晚的結果是:還是想出去看看,進一步證明自己。久哲決定尊重他們的意見,正式辦理“掛牌出售”的申請。

這在Hero俱樂部內部遭到了反對。尤其是王牌中單、三屆FMVP(總決賽最有價值選手)久誠,已經毫無疑問地成為了Hero甚至整個KPL聯盟的招牌人物,被認為潛在價值無上限。“放他走,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嗎?”

不斷有人找久哲談,也有人找久誠談,情況一度陷入僵局。但最後還是久哲力排眾議,堅持要完成這個手續。“轉會這件事上,我是唯一能幫他們的人。”

2019年1月23日,Hero俱樂部正式宣佈,包括久誠、檸梔在內的7名選手已經掛牌。

輿論譁然。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Hero全隊領總冠軍戒指,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非議

Hero俱樂部裡,很多人都怕久哲,尤其是隊員。

主力輔助最初,剛來Hero時不太適應。而教練久哲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嚴肅”、“有點兇”、“不算太有親和力”。

這一點體現到戰隊層面,就是各種近乎“苛刻”的管理規章:嚴格作息、沒收手機、強制健身、軍訓等。一旦有人違反,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斥責甚至罰款。“和其他俱樂部的選手聊,好像沒這麼嚴。”

而久誠等人的轉會,或多或少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壓力真的很大,有時被他批評,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拿到“三冠王”以後,久哲的“軍隊式”管理方式被普遍認為行之有效。但如果回到一年前,這點並沒有實錘,甚至間接開啟了他這一年人設崩壞的歷程。

2018年2月,一篇QG明星選手Fly的文章廣為流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段描述,就是關於時任Fly前戰隊MU經理久哲的。在其中,他被形容為“剋扣工資”、“虐待隊員”、“俱樂部就是傳銷窩點”的“大惡人”。

當時的QG貴為2017年的“三冠王”,而Fly更是FMVP級別的選手,受歡迎程度一時無兩。可想而知,這篇文章公佈後,等待久哲的會是什麼。

時至今日,久哲都記得看到這篇文章時的場景和心情。當時他隻身一人落地成都,為選手物色訓練基地和住宿處,置辦各種俱樂部雜務。

接著,他就收到了戰隊一位助教發來的微信和文章鏈接:“看看吧,網上都在罵你。”

“事實不是這樣!”完整地看完對自己的描述後,久哲非常生氣,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無奈當時手頭的事情堆積如山,他只能硬著頭皮不去理會。

當晚,事情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各種社區都有人在談論這篇文章。久哲坐在電腦前,瀏覽著各種針對他的謾罵,能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逐漸被不解、委屈和憤怒填塞,“越看越難受”。他決定親自寫一封公開信發到微博上,對所有事情逐一澄清。

結果是,輿論並沒有隨著他的回應有任何好轉,反倒愈演愈烈。久哲和Hero戰隊還沒有在KPL正式亮相,聲譽就跌入谷底。“很無助,沒人聽得進我說的話。”

迫於各方壓力,他不得不刪除了那條公開信微博,情緒也隨之變得暴躁。當時Hero俱樂部內部,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到久哲那陣子的壓抑,和他交流時都是小心翼翼,深怕不小心引火燒身。

等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開始給隊內造成影響時,馬上安撫了隊員,“不要被網上的言論影響”,“打好比賽,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直到今天,他仍然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承認當時因為強硬的管理方式,確實與不少隊員存在理念上的矛盾,可能彼此之間會有些誤會,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反派”。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比賽場上,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2018年KPL春季賽第二週,Hero就遇上了QG。因為季前的風波,這場比賽格外引人注目:數量龐大的QG粉絲,等待著他們的偶像能夠“血洗”Hero,為過往復仇;而久哲也憋著一口氣,想給QG的老朋友們一個教訓。

前兩局比賽中,面對來勢洶洶的QG,Hero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很快就敗下陣來。“下來後我告訴隊員,一定要打出自己的風采,輸了是技不如人,但絕不該是這麼窩囊的輸法。”

最後,當久誠帶領Hero連扳三局,3:2爆冷擊敗衛冕冠軍QG時,久哲在臺下歇斯底里地吶喊、跳躍,瘋狂慶祝。“感覺心裡一口氣,出去了。”

直到2018全年結束,對於久哲來說這都是非常特殊、難忘的一場比賽,一為擊敗王者,二為了結恩怨。每想起這場比賽,他就會一陣感慨。

等到這種情緒被超越,已經是Hero爆冷拿下春季賽冠軍的時候了。賽後採訪環節,有媒體一上來就問他,“被罵了一個賽季,現在拿冠軍了什麼感覺?”

他抓起話筒就表示:“感謝黑過我們的人,讓我更想證明,事實並不是那樣。”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KPL春季賽奪冠瞬間,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好勝

拿下首個冠軍,對久哲和Hero全隊來說,都意義重大。

回到成都後,他就帶領全隊出去吃了一頓海鮮慶功宴,並破天荒地喝了紅酒——這是Hero建隊歷史上,唯一一次與酒精沾邊。很多人都喝醉了,包括久哲自己,他已經完全想不起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只依稀記得不停拉著各種隊員說,後面要接著拿冠軍。

此前面對媒體時,他也確實放話說,今年的目標是“三冠王”。

但許多人對他依舊沒有好感。這個目標被視為“狂妄”,甚至是一種“挑釁”。而當Hero在不久後的夏季冠軍盃首輪即遭RNG.M淘汰時,旋即又在社區中掀起了一場“狂歡”。

這時久哲才發現,自己仍算不上有“呼吸權(電競中的梗,意為在輿論層面有正向口碑)”。任何他視為玩笑、無傷大雅的舉動,在輿論眼裡都會與他過往的標籤掛鉤,並被無限放大,並藉機上位成為新的負面標籤。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久哲在休息室,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從性格上說,久哲覺得自己有些強勢、偏執和敏感,而當這些特質與異常旺盛的好勝心進行“化學反應”時,可能爆發出不同尋常的執著。

久誠、最初等隊員都提到,久哲教練非常有自己的主見,別人很難影響到他。不過他們也都承認,久哲是“真正能帶兵的人”,沒有他的管理體系,Hero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有他沒他,差別很大。”秋季賽才正式上場的久龍深有體會。賽季初期久哲並沒有參與賽訓工作,但等到他9月底歸來後,整個隊伍的緊繃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而最初印象最深的一點是,他對於自己制定的規則“絕對信仰”。“安排我們軍訓,他自己也跟著去,陪著我們一起‘受虐’。那時就感覺願意信他。”

一切都是為了獲勝。久哲反覆強調,其實他不算是很喜歡管理的人,但現狀卻推著他往前走,“只要是為了拿冠軍,我就願意做。”

好勝這一點,從他接觸電競以來,就很難撇清了。大學時,他接觸最久的遊戲是DOTA,理由是周圍沒有人比他玩得更好。“如果怎麼玩都比不上你,那我乾脆就不玩了。”

最早在MU戰隊時,久哲除了創始人的角色之外,也是一名隊員,司職打野位。他與現QG明星選手Hurt、原JC教練洋洋等人一起征戰城市賽,但成績方面卻不甚理想。

他絕不可能服氣,認為隊伍存在很多問題,開始主張“作息規律”、“深夜不玩遊戲”等準則,類似於現在Hero戰隊規章制度的雛形。結果自然是碰了不少釘子,“以前大家出去一起打比賽,稱兄道弟,現在你突然跳出來要管他們,肯定不適應。”

久哲認為他隊員的身份會是一大障礙,乾脆就收斂起上陣比賽的念頭,全職做起了管理者。“我做什麼都行,就想拿個冠軍。”

同樣的理念被他複製到了後來的MU二隊和三隊。陸陸續續有更多的選手進入了他的麾下,包括Fly、Hurt、暴風銳、虔誠等現役明星選手,最開始的一站都是MU。

“天才選手不可能滿街都是,制定成熟的作戰體系才是根本。久哲作為教練來說,能力非常強。”KPL官方特邀賽評師YY認為,無論在選人還是後期訓練上,他都有過人的能力。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賽前準備,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無人質疑久哲在專業方面的強悍,以至於他擁有了“黃埔軍校校長”的別號。“說到底,還是因為好勝吧。”他略微思考,把原因歸結到了這個關鍵詞。

但久哲的“電競首站”MU最終還是沒有走遠,幾支隊伍調整重組,因此就有了現在聯盟中聲名顯赫的QGhappy、RNG.M等隊伍。

正因如此,當時正處於風口浪尖的久哲,除了“大惡人”之外,又落下了“見錢眼開”、“黑心商人”的標籤。

“當時確實是資金很緊張,都是我的個人積蓄。”久哲也承認,當時隊伍內與他就管理上有過沖突的隊員不在少數,這是他初入行時沒有想到的,也是他一度心灰意冷、放棄掌舵MU的原因之一,“就想著同心協力拿冠軍就好,結果發現還是想簡單了。”

但即使是在Hero拿下“三冠王”後的今天,久哲的態度還是堅持當初MU時期的理念:管理原則方面,沒有什麼可平衡和妥協的。“要麼碌碌無為,要麼總冠軍。”


摺疊

冬季冠軍盃後的“KPL奇妙夜”晚宴上,久哲心情很不錯,不停和同桌的隊員開著玩笑,聊到興起時,還起身走到隊員身邊一起打鬧。

鄰桌的一位賓客看在眼裡,覺得有些意外和吃驚。“一直聽說他是個魔鬼教練,沒想到這麼單純。”

在KPL俱樂部中,久哲是少見的集創始人、經理、教練、運營者於一身的人物,就像一張被疊了很多層的紙。

“多數俱樂部,至少會把教練和經理分開,類似一個家庭的爸爸和媽媽。”某KPL工作人員表示,這是更普遍的做法。但在Hero,角色都繫於久哲一人身上。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久哲和久誠,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至少在久誠心目中,他已近乎等同於“父親”的角色。久誠執著於打職業電競,就是為了向家中的父親證明,自己能夠獨立;而他在賽場上展現出的所有鋒芒畢露,可能就是為了獲得久哲的關注和認可。“如果他能誇我一句,我感覺自己能打得更好。”

甚至可以說本次轉會事件,並非雙方之間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更像是“孩子”急於向“父親”自我佐證的一次儀式——請信任我,請多給我一點空間。

但很顯然,相比於“慈母”,久哲更擅長“嚴父”的角色。他的強勢管理理念,即使儼然已是當今“KPL第一人”的久誠,也必須遵從,一旦違反自然也照罰不誤。“被罰過一兩次後,感覺自己就失去了他的信任,很難受。”久誠坦言。

久哲也承認,雖然已經習慣了一人分飾多角,但自己確實不擅長照顧人,只是會想當然地拉著所有人,朝著他覺得最好的那個目標方向狂奔——對於職業電競來說,就是冠軍。

“有時會覺得孤獨。”久哲性格內向,在電競圈內外都沒有太多朋友,但程度更甚的是自己的管理理念,少有人能完全理解和接受。“其實長遠來看,這對產業也是有好處的。如果沒有健康的作息和嚴謹的管理,憑什麼讓家長願意送孩子來打電競?”

以至於有人聊起韓國電競嚴謹的工業化現狀時,他立刻雙眼放光:對,就該這樣!

KPL最具爭議教練Hero.久哲:我不是“反派”

全隊健身,圖片來源:Hero久競俱樂部


Hero市場經理Calvin覺得,並非久哲不近人情,只是少有人願意瞭解。“在被罵得最慘的時候,久哲和隊員聊到Fly、Hurt時,也都是一通猛誇。”

因為2018年初的那次風波,久哲和Fly、Hurt等人的關係一直很尷尬,即使見面也是匆匆擦肩而過。直到一年後的冬季冠軍盃總決賽前,才有了嚴格意義上的“互動”。

當時,Fly和他恰巧在同一間休息室內不期而遇,避無可避。久哲當著所有人的面,抄起一把表演用的戰戟,佯裝劈向Fly;而Fly也立刻被逗樂了,兩人鬧作一團。“其實我們的關係一直很輕鬆。”

就像家人間的關係一樣,表面上再怎麼劍拔弩張,也不會產生實質意義上的敵對。在休賽期看似動盪的Hero可能也是如此,久哲再怎麼不捨,還是說服了俱樂部幫隊員辦理掛牌手續。

只不過就“父(母)親”的角色說,久哲還有很多課要補;而作為“孩子”的隊員,也會變得更成熟。

掛牌幾天後,久哲在自己的微博上非正式地宣佈,包括久誠和檸梔在內的所有掛牌隊員下賽季仍會留在Hero。

“很開心他們能留下來,明年我們會繼續一起努力。”久哲幾天來的忐忑也結束了,事前事後的溝通完成後,他認為所有人又都是一家人了。

最近做年終總結時,有人問久哲: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改得更好?大部分人會認為他的答案,可能是2018年唯一失之交臂的夏季冠軍盃,或者和他個人品牌形象相關的事情。結果他給出的答案是:當初應該再借200萬,接著做MU戰隊。

“MU加Hero,人多,家才熱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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