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維熙《秋賦》品鑑

秋賦

——叢維熙叢維熙《秋賦》品鑑

人生如同一絲遊雲,一片落葉。雲與天宇的相棲是短暫的,葉與樹的相依是匆匆的。惟其短促,人生四季的秋時,才有了特殊的音韻。

果實成熟了,在枝杈間露出了迷人的色澤,但是那沒有的瞬間是十分短暫的,隨著葉片的墜落,它告別母體的時刻依然來臨。那是一種憂傷的別離,無論是醉紅了臉的高粱,還是白了頭冠的蘆葦,他們從萌芽到吐穗,都經歷著春夏季節的風吹雨打,待到生命璀璨到極致的時刻,它們便到了與母體生離死別的日子。

樹若有知,是感傷的。果實如若有情,也是留戀的。

但是自然界的別離——無論是遊雲告別天空,還是果實墜離母樹,在感傷的別離中,還蘊藏著再一次聚會的希望。記得兒時聽過的童謠中,對自然界的生命循環,就有如下的描述:“長生不死的狗尾草,草籽隨風滿天飄,可愛鮮紅大蜜桃,為它送情把核拋。”草籽被風吹倒四面八方,那桃核又從大地上萌發出樹苗,各種草木歷經枯黃以後,再一次輪迴生長,萌芽、拔節、開花,果實便在來年的秋日,又一次眩目於枝頭,因而落葉與落果書寫的秋韻,是一首“長相思,永不離”的戀歌。

人類與大自然相比,感情的天枰是傾斜的。母親從分娩後代那天起,便盼望著兒女們快快長大,期盼著男兒成為偉岸的山,女兒成為碧波娟秀的河;豈不知兒女們長大一天,他們就接近了秋日一天,待女兒們像燕子出巢,飛向天南地北的時日,秋色也就然白了她們的髮鬢。

我走在街上,每每看到白髮染鬢的老人,我總是聯想起果實墜地的老樹,想起那飛絮已去的蘆葦。他們空了枝頭,死了當年曾有過的美麗,像是天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霞,像是枯樹在田野思想飄零的落葉但是不同於雲霞和落葉的是,大自然永遠不知疲倦地週而復始,而人類自身,則無一例外地都要回歸到天宇的盡頭。叢維熙《秋賦》品鑑

那兒是寂寞的冬季,是白雪覆蓋的荒原,如同是一張無限大的冰床,他們靜靜地休眠在那銀白色的夢幻裡,字咀嚼著往昔的春時夏日的換了之後,叢立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再生一次或幾次的美麗輪迴,而是生者為死者樹起的墓碑。這就是人類自身一首永恆的秋賦,如果把它也譜成一首歌,那該叫做“長相思,永別離”。我不知道莫扎特的《安魂曲》是不是寫在秋天,但其中的每個音符旋律,都充滿了秋色的悲涼。

惟其人生如流螢般短促,人類才更加珍惜生命自身。中古文化格言中,有許多是警示人們熱愛生命的。比如“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人生好比河中水,只能流去不流回。”曹孟德當年在江濤滾滾的赤壁橫槊賦詩時,吟唱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感慨;但是同是這個曹孟德,也寫出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豪邁詩章。這些格言和詩章,都是激勵人的生命從有限向無限延伸,以不負來去匆匆的人生。

時至秋時,眺望窗外,在秋雨迷離中遙見見枝頭綠色凋零;對鏡自視時又見髮鬢添霜,便有感而發,塗鴉此《秋賦》斷章,用以自勉自勵。

叢維熙《秋賦》品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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