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寂滅》品鑑

寂滅

——格非格非《寂滅》品鑑

黃昏將臨,大地佈滿了雨意。樹木在風中發出的聲音漸漸遙遠。光線灰冷黯淡,岑寂的空氣中開始出現了一種淡淡的緊張感,彷彿在醞釀著什麼,一些事物正在無聲無息地消失,死亡變成了虛幻的記憶。

一八九四年的夏天,在維也納郊外的山谷中,作曲家馬勒正在伏案寫作。窗下掠過的一隻鷗椋鳥讓他感到了安寧和自由。也許,一陣驟雨不期而至,打溼了他的樂譜……而森林總是憂鬱的,深邃的,孕育著浩瀚無邊的神秘。假如你讓目光越過森林上空堆壓的積雲,在大自然的寧靜或喧囂中獨自失神,你便在無意之中為它的神秘創造出了形態,猶如遠處教堂鐘聲給森林帶來了莊嚴。格非《寂滅》品鑑

我所得到的第一張CD,就是馬勒的第九交響曲。感謝我的朋友劉寧,許多年前的一個冬天,在他北京的寓所裡,他首次向我推薦了馬勒和他的《巨人》(第一交響曲),這張唱片所帶給我的喜悅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歷久彌新。它的第一樂章,作曲家向人們展示了春日黎明的生機。在絃樂悸動不安的背景之下,管樂模擬出杜鵑的聲響,虛靜中透出隱隱的激動,音場壯麗而寬闊,給優美的田園畫面賦予了豐厚的力度。第三樂章的《葬禮進行曲》則顯得莊重、滯緩,低沉並充滿彈性,表現了作者對死亡狀態纖細而敏銳的體驗。

馬勒對死亡狀態的處理方式使人非常難忘。在作曲家的內心,死亡是平靜而安詳的,不帶有任何浮誇和矯飾的成分,猶如河水悄無聲息地注入海洋,或如枝頭枯萎的花瓣在風中靜靜飄落。作者對它的接受、渴望和默默的慶祝在作品中隨處可見。

馬勒的魅力還來自於他對世俗情感的拒斥——他給予了悲劇神聖的莊嚴感,來自於他對包藏在萬物中的尚未被命名的不穩定內容所進行的捕捉和把握,來自於他的卓越的想像力,他非凡的氣質和力度,來自於他的信念——不安的靈魂總是獨自在黑暗的叢林中摸索著道路。

馬勒的出現並沒有減損肖邦、勃拉姆斯、巴赫、理查•施特勞斯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但他卻徹底改變了我對交響樂的看法。我喜歡用馬勒來測試古往今來的交響樂作品。在馬勒眾多的詮釋者之中,我喜歡布魯諾•瓦爾特(Bruno Walter)的演繹。

我並不打算在這篇短文中解析馬勒的作品,這是徒勞無益的。音樂作品的內涵無法通過語言來傳達和複述。不過,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世界上總有些心靈是能夠彼此相通的。

夜色濃重,燈火明滅。馬勒的第九交響曲已到了尾聲。我似乎感到此刻作曲家正走在通往維也納歌劇院的路上,而他與我們相隔的一百年歲月已不知了去向。

小提琴持續迴旋,漸漸為大提琴低沉、雄渾的聲響所吞沒。最後,大提琴聲如濃霧慢慢散開,消失在暮色的深處。

格非《寂滅》品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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