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養頭「貴族」豬

知青養頭“貴族”豬

揖別知青歲月已經45年,感嘆間依稀記得那時鬧過不少笑話,養豬便是其中一例。

按說,我們知青戶是不會養豬的。

根據“都要歡迎”的“最高指示”,我們知青戶屬於照顧對象,公社不會給我們下達養豬任務。

其次,我們四男五女,僅兩人出生鄉下,雖說也見過家裡養豬,但畢竟少不更事,沒有養豬經驗,萬一養出問題了怎麼辦?至於另七位,尤其是“五千金”,別說怕髒怕臭,豬會不會咬人都沒吃準,還敢養豬?

再次,一天勞作下來早累得四腳朝天,連衣服甚至連人都不想洗,誰還有心思去伺候豬大爺?

可是,不養豬就沒有肉吃。

那時吃肉也是城鄉二元制。體制內的城鎮居民憑票供應,每人每月一斤。體制外的農民則需要自己解決,即完成年度生豬交售任務後,經批准可宰殺自家的出欄肥豬。

我們不在體制內,自然不發肉票,與供應無緣。同時,也不是純粹體制外的人,有點三不管。記得那時糧油也常現危機,但從不曾慌過。雖說糧油也是要票憑證,但破船有底,公社糧站、糧店總會有些存貨,不夠了可以去公社找領導“走後門”,或者批條子,或者打電話,讓糧站、糧店從返銷糧中摳點出來,多少給解決一些。我是知青戶的民選“家長”,就常去公社找領導。

知青養頭“貴族”豬

可肉票就不同了,它是縣食品公司印製的,城鎮居民一人一份,誰家都沒有富餘,公社又造不出來,領導再怎麼“歡迎”,再怎麼會“想辦法”,也愛莫能助。肉呢,老是供不應求,沒哪天有賣剩的,而農民家的豬肉又不允許(實際也不可能)到集市上去銷售。

沒有肉吃領導固然不會生氣,但後果也很嚴重:大姑娘小夥子的,消耗特別快又特別大,一年四季哪能不沾點葷腥?因此,我們別無它途,就只有接受村民建議去養豬。

經過民主決策,我們從安家費(每人124元,集中管理,集中使用)中抽了點錢出來,請生產隊選派有經驗的老農幫忙,買了頭50來斤重的半糙子豬。

知青養頭“貴族”豬

豬的品相很不錯,長條身材,白毛卷尾,短嘴巴,尖耳朵,一看就知道會吃食肯長。豬從集鎮上牽回來時,村裡很多人都來圍觀,蹲在我們居住的倉庫前品頭評足。尤其我們的成山隊長,更是讚不絕口。他說,這一下好了,青年們過年也可以跟我們貧下中農一樣有年豬殺了。可誰料餘音未絕,就鬧出風波來了。這當然是後話。

豬是端午節前買回來的,養法卻跟當地大不一樣。村裡家家戶戶都把豬關在屋裡圈養。那豬終日呆在一間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吃喝拉撒睡全都在裡面。雖隔三差五給圈裡墊層稻草,可日積月累,那屎臭尿臊能把人燻暈(每次“起窖肥”,濃烈的氨氣令人無法睜眼)。這種既不衛生也不人道的養法,與故鄉實在相去太遠。同時,我們也沒有專門的房舍去效法。因此,我們實行的是放養,儘可能讓豬在衛生的環境裡自由自在地生活。

而這糙子豬似乎也很配合很爭氣,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從不四處亂躥胡作非為,一月下來能長小30斤。當時我已被抽到公社去搞“清理階級隊伍”的專案了,有時外調,有時開會,並不是每天都回來,但只要回來,必定要先看一看豬長得怎麼樣。

這天早晨,正是開工的時候,我揹著黃掛包回到知青點,準備趕個材料,可沒想到家裡竟在罷工。

原來,我們的豬“擅自”跑到倉庫後面的稻田裡,把秧苗拱了一大塊,被隊長髮現,就攆著死打,豬被他打病了,已經不吃食了。

為此,男生女生都坐在倉庫門口,手裡拿著草帽和鐮刀,人人臉色陰沉,個個一聲不響。

豬害人糟蹋隊裡的莊稼,固然可惱,但它畢竟只是個畜生,責任不在它而在我們,是我們沒有管好。它造成的損失可以要我們賠償,可你一個隊長不找我們,卻追著豬死打,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這不是太過分了麼?

弄明情況後,我問大隊知道不知道這事?

他們說大隊還不知道,我立即說,那我找大隊去!

當時大隊領導,不管是老吳書記,還是小吳書記(革委會主任,參加過抗美援朝),都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要歡迎”的“最高指示”,對知青十分關心,尤其對我們洞衝一隊的知青更是呵護有加。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哪會不管?

當我氣呼呼拔腳要走時,兩位領導恰好轉到我們一隊檢查工作來了。我當即向他們作了彙報,把成山隊長給告了。

書記們聽完投訴,都深感詫異,馬上叫人把隊長和副隊長(德意哥)找來,然後帶著我們一起去現場查看。

屋後稻田的秧苗的確被豬拱了一大塊,看著叫人心疼,但小吳書記卻當著我們的面,把成山隊長狠狠“日氣”(本地俗話:批評、指責)了一頓,並責令他:“病了你要包治,出了問題你要包賠!”

老吳書記負責唱紅臉,見成山隊長灰頭土臉,氣鼓鼓的一聲不吭,就趕緊說:“成山吶,還不快去喊德寬(隊長兒子,大隊獸醫)給青年們的豬瞧瞧?”

目送成山隊長離去後,小吳書記忽然對我們笑道:“他是個老倔頭,人很不錯的,問題是一根筋,只曉得維護集體利益,卻不曉得講究方式方法,你們千萬不要見他的怪呵?”

老吳書記也關照道:“德意呀,幫青年們搞個紮實點的豬圈,要得不?”

總是那麼快活的德意哥笑道:“看你書記都說了,那有麼事要不得?”

大隊兩位領導的處理讓我們十分感激,也叫人心悅誠服,只是把隊長批慘了,

讓我心裡有所不安。

小吳書記笑道:“放心吧,回頭我還要去向他道歉呢!”

豬讓德寬兄打了針吃了藥後,很快就恢復吃食了。沒幾天,隊裡也幫我們把豬圈加固好了。這事也不知怎地傳到公社去了,負責分管知青工作的王秘書特地到我們知青點來了解情況,看看豬究竟好利索了沒有。

一貫愛“科得心”(調侃打趣)的德意哥為這事拿我開心。他豎起大拇指,笑道:“哎嘿夥計,還是你們養的豬屁眼大啊,不光大隊頭頭把老傢伙死命‘日氣’了一盤,連公社頭頭都親自跑來看。呵呵,看哪個再敢惹它!”

事情雖然過去了45年,但只要一想起成山隊長挨訓時的樣子,我就難免發笑,那分明是打死都不服啊!也不知事後小吳書記是怎麼跟他道歉的,反正雨過天晴,啥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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