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對話仇保興談房產品質,論杭州產業、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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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0日,中國新型城鎮化國際論壇在浙大紫金港校區舉辦,中國國務院參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原副部長、中國城市科學研究會理事長仇保興的主題演講《健康城鎮化的五條底線》獲得了現場的陣陣掌聲。

曾經是杭州市市長的仇保興先生,對於杭州的城市定位、規劃發展、產業結構、房產品質起源都有他深刻而獨到的見解。住在杭州網總策劃丁曉紅在現場第一時間專訪仇保興,長達一個小時的對話,既如庖丁解牛又似智者論道,讓我們不得不被他的博學、智慧所折服!

而從他的娓娓道來裡,也讓我們對城市規劃、房地產發展以及城市未來有了更多的認識和新的思考。

·晓红对话仇保兴谈房产品质,论杭州产业、规划

關於房地產

仇保興:政府要變成非常明智的政府,知道什麼地方,政府之手要發揮作用,什麼地方,不該發揮作用。

丁曉紅:房地產目前被摩根大通稱為具有“宏觀風險”,您覺得房地產什麼那麼您認為在杭州房地產上,現在存量超過16萬套,而消化量是遠遠不足以這個數量,這樣一種不平衡的現象,存在著哪些風險?

仇保興:在(對待房地產)這一點上,政府要變成非常明智的政府,知道什麼地方,政府之手要發揮作用,什麼地方,不該發揮作用。

因為我們管得太多不應該管的事情,房地產好在市場化的因素比例是很高的,尤其是浙江,品質房產綠城、濱江都是民營企業。許多城市的房地產,當地國有的,或者國有一股獨大的結構非常不合理。

民營完全按照市場規矩行事,這樣一種先天的基礎就奠定了房地產的風險,大部分由民營企業自己承擔,不是由政府承擔。所以我們如果說有空城,地方財政是不要擔心的,像鄂爾多斯那種情況在杭州就比較難出現,因為這些都不是政府控股的企業。

第二個,我們在房地產投資方面,我自己感覺到還是一些大企業起了非常好的導向作用。因為這些大企業追求一種百年績效,它不是短期的。這樣一來的話,我建的東西,這一代下一代都要負責。小企業就不一樣了,小企業就是一個項目公司,它建了就拔了,然後一註銷,你找都找不到,所以品質問題根本沒有人認帳的。房地產公司最容易成立,最容易註銷的。浙江好在這30年來形成了幾個骨幹的企業,這幾個骨幹企業形成了寡頭競爭,大家互相之間有非常強烈的相互學習,相互競爭,這麼一種合作。

丁曉紅:對,在杭州民營與國有企業相互競爭、相互合作,產品品質得到了提升,消費者還是受惠。

仇保興:杭州的人文,文化的積澱,然後杭州這麼多年的環境的改造。自從當年我們做的規劃,從“西湖時代”走向“錢塘江時代”,整個城市的格局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些東西的積累是非常可貴的,而且在積累這些美好東西的同時,也避免了一些彎路。這些良好的積累就可以保證杭州將來的發展是更美好,這一點我是充滿信心的。

如果說我們有彎路,我們的彎路在什麼呢?市場做不了的事情上,我們做得不夠。比方說房源的多元化,比如說中低收入階層怎麼解決,這一方面做得還是不夠我們在中低收入階層這個層面上,像杭州這樣一種超大規模的城市,應該有30%的房源是政府用貨幣的模式讓房地產公司提供,或者政府自己建。這樣的話,有30%中低收入的人可以享受到政府的優惠。

丁曉紅:現在國際上都認為中國房地產壓力巨大,比如摩根大通認為中國樓市目前存在“宏觀風險”,您怎麼看?

仇保興:我覺得包括摩根大通,包括一些西方經濟學家,對中國的風險因素高估了。主要高估的是什麼呢,四個方面錯誤的判斷。第一個,國際上的那些城市,說白了西方發達國家的城市是消費型的政府,它的政府不負責投資的。但是我們國家地方政府實際上是一個投資型的政府,這30多年來投資量非常大,所有的基礎設施都是地方政府籌集資金來擴大規模,甚至在其它行業,我們有些先行資金進入的。這是一個區別,他們是消費型,我們是投資型政府,外國人不可理解。

第二個區別,我們是有國有企業的,形成了大量國有資產。像杭州當時在改革時,我們發現工業資產就上千億,整個全國來說,少數地方政府擁有的國有資產可能是50萬億以上的。像西方發達國家,政府除了一個辦公樓沒有資產的,那個辦公樓還非常小,它沒有國有企業的,這就不形成國有資產。沒有國有資產,它的負債率就會非常高,風險非常大。你看我們有50萬億的資產,我負債20萬億就不多了,這一點他們沒有估計到。

第三個,沒有估計到的是什麼呢,城市的土地法律規定是國有的,所以國有的任何投入產生土地的升值是回到政府來的,就變成內循環。任何投入,任何改良都會變成土地的溢價。這個東西國外是沒有的。國外的土地全是私有的,你修一條鐵路,修一個公園,你的土地溢價歸私有所有,政府一分錢都沒有。

第四點,中國的政府不能破產的,在西方說工資發不出,公務員自己就走了,整個政府就沒有服務功能了,中國不會的。

關於房產稅

仇保興:

這個房產稅應該由地方政府決定,中央不能一刀切

丁曉紅:那你覺得中國目前對房地產稅收改革方面,會不會推進房產稅?

仇保興:我自己的感覺,這個房產稅應該由地方政府決定,中央不能一刀切,這是最好的。各地根據自己的情況,房地產發展的階段,然後中央給一個工具箱,你用這些工具。現在我們希望房地產稅應該是多樣的,西方國家有消費稅,這種消費稅對外國人,你突然用來投資,一套房子免稅,第二套加稅。比如在意大利羅馬買房子一樣的,第一套免稅,第二套14%的稅,第三套28%的稅,源頭就調節了。

第二個稅是空置稅,你買了完全是為了投機的,空在那裡,要收稅,逼著你把這個房產拿去賣掉,或者出租掉,這樣的話形成了使用價值,資源不浪費。

第三個稅是交易稅。

第四才是房產稅。

這些稅由地方政府決定什麼時候出臺,什麼時候不出臺,這樣就比較好了。像香港,國際遊資過去了之後,這個稅取消。

丁曉紅:對,它應該是階段性的。

仇保興:所以我們劃一次調整為多次調整,劃統一調整為分散調整,分剛性調整變柔性調整,這樣對整個房地產來講傷害不大,把這個靴子落下來,人家就覺得這個投資是可以預期的。

關於城市區域發展的平衡

仇保興:杭州繼續做好四個“在”。

丁曉紅:請您談一談目前杭州從一箇中型城市向大城市發展,規劃上和一些區域發展的平衡性上要注意哪些方面?

仇保興:因為作為一個正向特大城市邁進的這麼一個省會城市來說,我自己感覺到杭州還是充滿著機會,但是也存在著很多挑戰。因為兄弟城市,它的人居環境的改善,投資環境的改善,也是非常的迅速。對杭州來講,相互之間這種競爭的關係還是非常明顯的。我自己還是這樣認為,杭州的優勢要發揮得更好,通過城鄉規劃的調控,把一些短處能夠克服。很重要的一條,我們當時提出來“四個在”,居住在杭州;學習在杭州;創業在杭州;遊在杭州。

比方說,從“學習在杭州”的角度來講,我們確實有一個學校結構的問題,浙大一校獨大,第二層次的這些大學怎麼能夠發展起來。這些專業院校成為在國際上有一定知名度,國內成為一流,這個肯定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儘管我們的學生總數已經一百萬,在全國已經排在前面,但是我們有多少研究型的學科,還是寥寥可數的。我們在這方面和蘇州,和南京,和西安,我覺得還是充分有一種競爭的環境,還是要花很大工夫,根據人才培養的規律,根據人口的老齡化,要迅速從一般性大學到研究性大學,一般性的專科院校要變成職業技術教育的國際知名度很高的院校,所以說這兩個方向一定要發展好。

丁曉紅:杭州目前薄弱的是科研方面,與技術性的實操?

仇保興:對,這個絕對不能廢此,還是我們製造業為大國的立國基礎。

從“遊在杭州”的角度來講,現在對我們影響最大的,我感覺到就是交通的問題。杭州的地鐵,我自己認為它的數量還應該是更加快速進行佈局和建設,你說到2019年有5條地鐵網絡,我認為還是不夠的。因為地鐵建得越早,它的TOD理念,包括地鐵口,這些公共投入回收的比例就可以拿得更高。這樣的話,政府能夠更有良性循環來建設軌道交通。對,另外一個人文的規劃建設,如對人行的友好,自行車的友好的理念,我覺得還是要從市中心旅遊區擴散到整個市區。

在杭州建築的風貌上,我們應該還要找回自我。因為什麼呢?我們可以在一些新區裡吸收一些國外先進的理念,包括錢江新城。但是在大部分的地方,我覺得應該是本地的,然後是文化傳承的,然後才是獨一無二的,然後才是世界的。如果失去了這麼一種思路的話,可能我們建的新城很漂亮,但是人家可能分不出這是杭州,分不出是江南,那麼你就把自己的老本丟掉了。

所以魯迅過去說過,你是本地的才是世界的。所以杭州下一步要真正邁向國際型的城市,通過G20。那麼國際性的城市,你就是在空間上有自己的紋理,就像北京胡同,青島有八大拐,杭州就是一條河坊街,那遠遠是不夠的。我們應該通過這種本地文化的再創造,然後把本地的文化,建築文化與現代的建築技術。包括一些時尚的元素能夠結合起來,走出一條我們獨有的,而且是綠色的,能夠傳承人文的,這麼一種新的城市機理,這種城市機理就是新杭州,我們才對得起下一代,我們創造的城市空間是不斷增值的,是有吸引力的,是藝術品,不是貶值的,但是這個我們沒有看到,這是很可惜的,我覺得“遊在杭州”有大量的文章可做。

再回到“創業在杭州”,我們確實有了馬雲,有了大大小小的一批“馬雲”,我們當時也提供了創業無定所,但是真正要把“創業無定所”這種理念擴散,把整個城市變成什麼呢?把一個城市變成一個孵化器,城市其實就是一個創新創業的孵化器,我覺得還有很多路要走,你的創業環境,表現在知識的可得性上,所以杭州比其它地方好在什麼呢?我們有一個非常強大的技術源,就是浙大。還有其它專業的大學,都在我們國家有一定的地位。但是作為國際一流的創業環境,你要使這些技術源都變成國際一流的,而且這些可得性非常好,擴散性非常好,大學的教授與學生等都能夠方便的創業,而且受到限制很少,我覺得這一方面還是有很多文章要做的。

另一方面,資本的可得性。因為像美國硅谷,集中了美國50%以上的風險投資,那杭州要成為中國的硅谷,你要集中中國50%的風險投資,我們可能現在5%都不到,跟50%相差很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子可以走。我們有許多民間的資本,可以通過政府的引導,政府的風險基金的支持,政府的風險基金是一個母基金,那麼跟它共擔風險,主要由民間來操作,這樣就形成杭州版的風險投資,然後資本市場。這樣的話,資本的可得性就會提高。

最後就是“居住在杭州”,居住在杭州,杭州應該是有一種江南的居住文化傳承,這種江南文化傳承,我們的居住處處是景點,處處是享受高質量的政府服務。而且居住的空間是多元化的,就是不同的人,不同收入的階層都能夠尊嚴在杭州城區居住,這樣的目標還是遙遠的。

我自己感覺到杭州二三十年內建的許多房子,用現在人的標準是不宜居的。比方說沒有電梯,然後周邊的生活配套,環境的配套並不是很優良,停車難,交通擁堵,這些問題還是存在的。現在我們提出來把這些政府優質公共資源應該均等化,所以杭州周邊一些郊區應該學上海,把最好的學校、最好的醫院,它的資源進行擴散,讓周邊那些地區郊區的學校必須是名校的分校,那些衛生院必須是名校的分院,這樣的話公共服務均等化之後,居住質量就上升了,使得原來不能享受優質的公共資源這些市民,也能夠平均的享受。

這樣一來的話,我自己感覺到前景就非常好。所以在美國斯馬特格魯斯的經驗總結裡就有一套,你必須是混合的,土地是混合的。除了危險品,除了重工業以外,其它的一些產業都應該跟居民混合在一起。那些產業的排放是非常低的,全部是內部循環,廢水、廢氣、噪音都內部循環,對周邊的居民干擾很小,這樣一種混居就可以形成什麼呢?多元化的空間結構,同時職住是平衡的。

丁曉紅:其實是要求有非常綜合的平衡?

仇保興:對,這樣的話鐘擺式交通就減少了,然後居住空間的多樣性就提高了,不管是高收入還是低收入,不管是大學畢業的還是,都可以尊嚴的在杭州生活。

談實業

仇保興:什麼時候溫州人去炒股票和房子了,溫州經濟就開始衰退了!

丁曉紅:

剛才說到“創業在杭州”,目前從產業經濟方面,杭州已經成為國家級的高新開發區有兩個,濱江區的高新產業綜合實力已經排名全國第四位,濱江區是阿里巴巴和網易的所在地,等等。原來杭州一產二產就不發達,現在浙江傳統型、基礎型的製造業,中低端製造業又面臨著外貿出口困境和本地需求乏力,它的轉型又很難,所以變成了電商相關互聯網和科創產業一枝獨秀,可以說是電商一枝獨秀。因為科創產業,我們和深圳相比,智能化硬件的製造還趕不上他們高科技發展的速度。剛才您講的非常到位,中間科研的,研發成產品的,去實施的很少,做技術工的也少。所以這兩個問題導致杭州目前要轉型,中小企業面臨一大批困境,從而使得一些工業能源化改造遇到困厄,因為它不生產了,你怎麼做清潔能源,它不要生產企業,企業都不要了,工業企業急需政策扶持。所以說這兩者的矛盾非常明顯,原來我們一產二產,現在外貿型企業和中低端製造業又癱瘓了,那麼只有一枝獨秀了。

仇保興:外貿困境也好,其它的困境也好,其實集中到一點,你生產的產品沒有跟國際的潮流,國際的需求匹配,你還是老大粗的,當然你的外貿訂單就會逐漸減少。因為現在國際需求是不斷變化的,國際外貿需求對中國來講,他需要你價廉物美,需要你是一些高端的產品,需要你創造一些對人們有吸引力的產品,這個還是要靠我們有實力的企業家在這方面下工夫。

現在我很擔心的是什麼呢,很擔心許多實業家,曾經非常優秀的企業家放棄了實業,放棄了創新,這是很危險的。我曾經說過,當時溫州經濟最繁榮的時候,我已經說過。我說什麼時候溫州經濟會衰退呢,一、溫州人炒股票了;第二、炒房地產了,這就短平快了,你的實業就丟掉了,那果然如此,我們經濟的基礎還是一種實業。

丁曉紅:根本上還是要發展實體經濟。

仇保興:剛才你講的我們製造業是非常重要的,製造業發達了,然後我們再講互聯網+,那就是錦上添花了。如果說製造業衰退了,製造業不能通過互聯網升級,光是互聯網+了。

光是變成服務業了就空心化了,這個一旦空心化以後,我們的弊端就呈現了,那麼產業結構就畸形了。現在我們要非常關注實業的,仍然從事於實業的那些企業家所遇到的困境,我們應該關懷。同時我們把傳統實業和互聯網怎麼對接在一起,互聯網+在杭州的崛起,包括阿里巴巴在杭州崛起,跟原來我們小企業佔絕大多數,我們民營經濟非常發達,有非常肥沃的土壤有關係。如果說這些小企業遇到困難,搞實業的人現金紛紛炒股票去了,我覺得一個非常大的危機,杭州的明天就是今天的溫州。

這是非常危險的,所以還是要鼓勵大家,你走中國製造業的2025版,相當於德國的4.0版。這樣的話,我們把互聯網+的優勢進一步發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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