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降魔」

摘要

金融從大放到大收大治,明著是錢太多惹得禍,歸根到底是沒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界面和關係,以致今天如此混亂,這或倒逼金融成為大市場、大政府的第一戰場。

早在2016年初,《福卡分析》就刊出《金融大變局》系列文章,分析預測了金融市場的變化,並指出“一個正能量金融大變局的到來,必須伴隨真理標準的切換。”

2017年7月份金融工作會議對金融業發展方向的定調印證了福卡智庫的判斷。此次會議以後,福卡智庫又刊出上下兩輯《金融大變局》特輯,分析預測了今後的金融變局,指出,“從中長期看,此次金融工作會議對中國混亂複雜的金融形勢,起到撥亂反正、正本清源的作用,堪比歷史上的‘遵義會議’。”並對中國金融業進入“哭爹喊娘”時代的格局進行了分析預測。

金融整治重拳出擊

從形勢的演變來看,金融業正朝著福卡預測的方向演進,自2017年開始的鐵腕治金融就是相關變化的印證。

據統計,2017年銀監會開出3452張罰單,1877家機構被罰沒金額近30億元;證監會行政處罰224件,罰沒款達74.79億元,同比增長74.74%,市場禁入44人;保監會處罰了1046人次,機構720家,罰沒1.5億元,同比增長56.1%。

“三會”懲治力度再創新高,2018年更甚。僅1月銀行業就爆出浦發銀行違規放貸、郵儲銀行票據違規等驚天大案,銀監會平均每天開16張罰單,月罰沒資金已超去年1/5。

除銀行業收到的罰單數激增外,信託業的罰單也與日俱增。根據銀監會公佈的資料,今年以來,信託行業已經累計收到18張罰單,這還不包括對員工及高管的處罰。其中,紫金信託、廈門國際信託分別被江蘇銀監局、廈門銀監局罰款60萬元,這是今年以來18張罰單中罰金最高的。

此外,在滬深股市,今年兩個半月就有61家公司被處罰,21家企業被罰5.2億元,3月14日證監會更是針對北八道鉅額操縱案開出55億元的史上最大罰單。

監管層嚴打之勢愈演愈烈,不單證監會主席發話今年要“查辦大案要案、全面整治金融亂象”,銀監會主席直言下一步金融防風險的核心是治理整頓銀行業,3月9日央行行長更是警示金融創新不能讓人有“一夜暴富”的幻想。

就連保監會都自身難保,去年4月主席落馬,今年更風雨飄搖,僅1個半月開出的監管函就已接近去年全年的一半,2月23日總資產近2萬億的安邦被保監會接管。而今年兩會公佈的國務院機構改革中,保監會與銀監會合並更是掀起金融業巨震。金融江湖如此混亂,又如此嚴厲整治,緣由何在?又將走向何方?

金融“降魔”

金融扭曲是從放到治的導火索

原本,十九大已定調“金融為實體服務”,要守住底線防控金融風險。可偏偏,金融如水,要放容易,卻是覆水難收,更不乏“抽刀斷水水更流”,這從中國扭曲的保險業就可見一斑。

且不說,保監會治下20年保費收入飆升近30倍(2017年3.66萬億元),僅人身險費率市場化後,以理財為主的萬能險就成拉動險企業務增長的主力軍。而隨著政策允許保險資金進行更多投資,保險資產近五年暴增超10萬億元(2017年達16.7萬億元)。險資不單靠萬能險瘋狂斂財,更在股市頻頻舉牌,最瘋狂的2015年險資增持交易高達162起,規模919.51億元,同比增長94%。險資“野蠻人”如壯牛闖進瓷器店,從寶萬之爭到血洗南玻董事會鬧得腥風血雨,以致政策揮起大棒“斬妖除魔”。

可除了市場禁入、規範萬能險,降低入市比例,擋不住的是險資早已利用政策優勢創造了一個個隱形王國。照郭樹清所言“少數不法分子通過複雜架構,虛假出資、循環注資,違規構建龐大的金融集團”,安邦混跡於此,掉下神壇也就是遲早的事。

畢竟,保險本該是“風險的算盤”,卻反倒因高槓杆成了風險源頭,更因失了初心淪為“錢的奴隸”。若真要追究,還得怪罪於當初對金融創新太放縱。正如萬能險之於保險,表外業務之於銀行,金融毫無顧忌地自我加槓桿,在創新衍生中變本加厲,以致銀行理財產品一路火爆,截至2018年2月餘額已達30.6萬億元;影子銀行一騎絕塵,2017年預估7萬億美元,已超中國GDP半壁江山,可謂全球增長最快;互聯網金融從P2P跑路、現金貸爆倉到P2P爆雷,到處都是點燃的地雷,更不乏類金融機構披著金融創新的外衣違規放貸,以金融科技之名大肆非法集資等。

眼見金融玩過火,已然引火上身,逼得政策從大放到大治,這兩年使出渾身解數,卻仍收不住金融這個瘋魔,反倒在一個極端翻向另一個極端中出盡洋相。

金融“降魔”

錢多惹的禍

毋庸置疑,中國金融如此之亂,與這場危機脫不了干係,都是錢太多惹的禍。

如果說08年金融危機的導火索是華爾街金融衍生品過度,即金融的自我過剩是上半場的危機之因,那麼為了遏制危機,從美聯儲到歐日央行都鉚足了勁開動印鈔機,以致貨幣滔天洪水氾濫,無疑開啟了危機下半場。

到2016年9月全球四大央行的注資就達9萬億美元,相當於美國半年的GDP。相較於美國這十年投放貨幣接近翻倍(美元M2從7萬多億暴增至2017年13.8萬億),中國投放貨幣更甚,M2從2008年的47.5萬億元,暴漲到2018年7月末的177.62萬億元,十年投放130.12萬億元,以6.8匯率計算是近20萬億美元,相當於美國十年投放量的三倍左右。

正因錢太多,流到哪都能“翻江倒海”。尤其在複式貨幣機制下,儘管近年中國的儲蓄率開始下降,2017年全年居民存款的增量只有14704億元(增速2.3%),但整體仍處於高位(儲蓄佔可支配收入的36%),2018年5月底居民存款餘額高達68.4萬億元。2017年末中國的銀行業總資產252萬億元。

顯然,大量的錢都囤積在金融體系內。而區別於歐美金融高度證券化、衍生化,中國金融爆發在理財產品,扭曲在影子銀行——從銀信、銀證、銀基合作到銀行信貸出表、銀銀同業業務變異等,都是商業銀行藉助各類通道拉長套利鏈,將資金投向股市、債市、房市等,以創新為名,行層層嵌套、貨幣空轉之實。不單房市得靠信貸撐著,就連股市的救市資金都源自銀行。銀行都成為房市、股市的萬能錢袋,自然也就成了風險的集聚地。

金融“降魔”

金融亂象的內在“魔性”

雖然當下金融亂象直接原因是錢太多,但深究起來,其實,金融亂就是必然。

按照西方自由市場法則,股市是資源要素配置的地方,可沒想到中國當年開設股市就是為國企幫困的,迄今仍是重融資輕投資的政策市。

同樣地,銀行出生就是國有的,即便上市變成股份制,也難以擺脫政策之手指手劃腳。根源就在於,中國的市場化進程脫胎於計劃經濟,並以土地和房地產等快速資產化和金融化支撐了經濟崛起,以致中國金融天生就搖擺於市場與政府的天平上,一邊從金融創新到多層次資本市場,規模和複雜性急劇膨脹,一邊又屢屢錯配,在保險公司對沖基金化、大型集團金融化等中被極度扭曲,以致金融在兩者拉扯中,既有制度紅利的釋放,又有市場化的不足,還有為國接盤的無奈,更有金融扶貧等政治任務,又豈能不亂?中國的複雜性就在於此。

雖然中國崛起玩的就是政府與市場的“二人轉”,但金融之亂歸根結底也正因“二人轉”的錯位,沒處理好市場與政府的界面和關係。

畢竟,蘇聯解體已表明計劃經濟走不下去。中國走上市場經濟,市場化進程已然不可逆,但完全按西方經典的自由市場,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市場原罪。

因為市場經濟本就是製造過剩的體制,從產能過剩到貨幣過剩,過剩就要蒸發,這是金融以概念為一般等價物“自我膨脹、自我蒸發”的宿命。

換句話說,金融業早已背離服務實體經濟的初心,異化成魔。金融若任其“魔性”自由發展則將不可避免地從資源配置的工具異化成虹吸社會資源的黑洞。市場經濟自由演變的終極就指向這一金融原罪的黑洞,08年金融危機即是明證。從美國到歐洲,無不受困於此,結果全都由政府出面干預,卻在貨幣注水中按下葫蘆浮起瓢。

金融“降魔”

未來大方向

事實上,且不要說美國因金融業過度發展,實體空心化,即便是中國,金融業的急劇膨脹也在不斷擠壓實體經濟,並且潛伏巨大的風險。

在這種背景下,雖然今後中國金融業的發展仍然難以迴避要繼續以美國為參照,學習借鑑其先進的經驗;但更重要的是,中國金融業也將愈來愈走出一條獨特的道路,儘量規避美國經典金融市場的弊端,降服金融之魔。

在此過程中,中國金融業將自覺不自居地成為大市場、大政府的第一戰場。

市場的大,體現在金融化、市場化的巨大空間。因為當下中國金融體系仍以銀行為主導,如今風險都累積在銀行,僅是地方債臺高築就可能引爆銀行危機,未來不排除以債轉股消化存量債務,並在宏觀上從間接融資轉向直接融資。

政府的大,則因金融是國之重器,是未來大國博弈的主戰場,政府義不容辭代表國家戰略參與競爭。尤其對中國來說,未來人民幣國際化及資本項開放,都需政府漸進有序的戰略推進,比如人民幣匯率引入逆週期因子就意在政府對貨幣的主動權。未來金融中心的較量、國際定價權的爭奪都將是大政府活躍的重心。

更為嚴峻的是,新舊金融都在不斷突破原有管控邊界,製造各種問題。

基於此,金融市場繼續大發展的空間依然很大,然而,在金融上,市場起決定性作用固然是大方向,但市場不該介入、無法糾偏或自身不足的,以及牽涉國計民生、國家戰略之處,都需更好地發揮政府的作用。如此一來,中國金融業將在大市場、大政府的博弈、磨合中走出一條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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