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登高賞菊插茱萸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在中國古人的思想中,“九”是最大的陽數,所以農曆的九月初九稱為“重陽”節,又叫“重九”。重陽節在古代是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了,在這一天有很多習俗,比如佩戴茱萸、賞菊、飲菊花酒、登高等,都和今天相似。

南朝宗懍在《荊楚歲時記》即有記載:“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令人長壽。”南宋吳自牧在《夢粱錄》也記載南宋都城臨安飲菊花酒和佩戴茱萸的風俗:“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於酒飲之,蓋茱萸名辟邪翁,菊花為延壽客,故假此兩物服之,以消陽九之厄。”而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則記載了北宋都城開封賞菊和登高的習俗:

九月重陽,都下賞菊,有數種。其黃白色蕊若蓮房,曰“萬齡菊”;粉紅色曰“桃花菊”,白而檀心曰“木香菊”,黃而圓者曰“金鈴菊”,純白而大者曰“喜容菊”,無處無之。酒家皆以菊花縛成洞戶。都人多出郊外登高,如倉王廟、四里橋、愁臺、梁王城、硯臺、毛駝岡,獨樂岡等處宴聚。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關於這幾樣習俗的產生,很早就有相關的傳說。梁朝吳均《續齊諧記》記載,汝南人桓景跟隨得道仙人費長房遊學,費長房對他說,九月九日這一天,汝南會有大災厄,讓桓景趕緊讓家人縫製布囊盛茱萸繫於臂上,並且登山飲菊花酒,則此禍可消。桓景如他所言,舉家登山。傍晚回家的時候,看見家裡的雞犬都已經暴死。費長房解釋說:“這是為了代替人來受難。”傳說這就是世人九日登高、佩戴茱萸並飲菊花酒習俗的起源。

關於飲菊花酒,還有一個有名的“白衣送酒”的故事。南朝宋檀道鸞《續晉陽秋》記載,陶淵明有一年的九月九日重陽節沒有酒可以飲,徒然在宅邊菊叢中徘徊,摘菊盈把,在菊叢邊坐了很久,這時候他看見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官府小吏到來,是奉王弘之命來送酒了。於是陶淵明就醉而後歸,可謂名士風流了。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在歷代詩詞中,有很多關於重陽節的作品,也有很多流傳至今的名篇。詩聖杜甫就留下了十多篇重陽詩。這些詩作於老杜人生的不同階段,記錄著他的人生感受。就讓我們來通過這些重陽詩,來一窺杜甫的幾個重陽節吧。

唐玄宗天寶十三年(754),四十二歲的杜甫在長安,住在曲江南杜陵一帶。這一年的重陽節連日苦雨,杜門不出的詩人寫了一首詩寄給他在長安的好朋友詩人岑參(《九日寄岑參》)。在詩中他描寫當時的雨大到簡直要把終南山沖走了(“維南有崇山,恐與川浸溜”),在這樣的狀況下,住在曲江頭的他無法去與岑參相聚來共度重陽節了(“寸步曲江頭,難為一相就”),也無法像陶淵明一樣“採菊東籬下”,一飲菊花酒了。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其實他曲江住所的庭前就有一叢甘菊花,但因為栽種太晚,這一年重陽節的時候還無法採摘。他在《嘆庭前甘菊花》詩中寫道:

簷前甘菊移時晚,青蕊重陽不堪摘。明日蕭條醉盡醒,殘花爛熳開何益。籬邊野外多眾芳,採擷細瑣升中堂。念茲空長大枝葉,結根失所纏風霜。(《嘆庭前甘菊花》)

他感嘆道,即使重陽過後這叢甘菊花開得再好,只恐怕芳期已過了。而籬邊野外有一些花朵此時開得正好,倒是可以採摘到堂中。這叢甘菊徒然長得枝葉高大,只因為託根失所就只能為風霜所敗了。其實這首詩運用了託物言志的手法,寄託著杜甫的感慨。《杜詩詳註》中說:“此詩借庭菊以寄慨,甘菊喻君子,眾芳喻小人,傷君子晚猶不遇,而小人雜進在位也。”可謂一語中的。杜甫三十五歲(天寶六載)時到長安,這一年已經是第七年了。在這七年中,他參加過科舉考試,但當時的宰相李林甫忌憚文人批評朝政,故聲稱“野無遺賢”因而竟無人及第。他還給皇帝獻過賦,也給權貴當過賓客,總之並沒有實現自己“再使風俗淳”的志願,反而一直過著“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的卑微而貧窮的生活。所以這首重陽詠菊詩中寄託著杜甫在當時境遇下的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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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元年(758),杜甫離開長安,在華州任司功參軍。華州離藍田比較近,這一年重陽節,杜甫到藍田崔氏的莊園做客,寫了一首有名的重陽詩《九日藍田崔氏莊》:

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羞將短髮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並兩峰寒。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

此詩的頷聯運用了東晉孟嘉重陽落帽的典故。孟嘉做桓溫的參軍,重陽節的時候桓溫帶領諸僚一起登龍山,孟嘉的帽子被風吹落,卻沒有發覺。桓溫想觀察孟嘉在這樣囧狀下的反應,就讓左右不要告訴孟嘉,等到孟嘉上廁所的時候把帽子撿回來放到孟嘉的座位上,並讓孫盛寫了一篇嘲笑孟嘉落帽不覺的文章。孟嘉回來後,見到帽子和文章十分淡定地寫了一篇文辭優美的答文,令四座嗟嘆。這個與重陽節有關的典故是古典詩詞中很常見的,但杜甫這裡卻化用得很好。詩中說,雖然像孟嘉一樣帽子為風吹落,因此露出了年老稀疏的頭髮,未免感到羞恥;但隨即淡定下來,讓別人幫著重新戴好。態度從自嘲自然地轉到瀟灑儒雅。頸聯寫藍田山水之壯觀,正襯托這詩人心情之豪邁。尾聯言暫且珍惜眼前的歡愉,明年哪裡知道大家都是否依然強健呢?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在華州做了一年的司功參軍之後,杜甫辭官轉徙到秦州,又從秦州到同谷,又歷盡艱難入川到成都,後又因為成都兵亂而來到位於東川的梓州。寶應元年(762)和廣德元年(763)兩年重陽,杜甫都是在梓州度過的。寶應元年九月,杜甫登上梓州城牆,寫下一首五律:

伊昔黃花酒,如今白髮翁。追歡筋力異,望遠歲時同。弟妹悲歌裡,朝廷醉眼中。兵戈與關塞,此日意無窮。(《九日登梓州城》)

年輕時每逢重陽節,詩人與家人朋友常常共飲菊花酒,如今只能獨飲了。白髮成絲的詩人感到已經沒有精力來作昔日的歡會了,世路的艱難已經讓詩人身心俱疲。弟妹為烽火所阻隔,用一雙醉眼眺望朝廷也是遠在天邊。連年不斷的戰火和邊塞的羈旅之愁,讓詩人感到無限的感懷。第二年的重陽,杜甫又寫了一首七律:

去年登高郪縣北,今日重在涪江濱。苦遭白髮不相放,羞見黃花無數新。世亂鬱郁久為客,路難悠悠常傍人。酒闌卻憶十年事,腸斷驪山清路塵。(《九日》)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郪縣即梓州州治所在地,有涪江流經。“白髮”與“黃花”的對仗,在前一年重陽詩中也可以見到。大概這樣鮮明的顏色對比讓詩人難以為懷吧。詩人想起了十年前,正是安史之亂爆發的年頭。國運與身世,自那時起,就同其飄零了。

杜甫在梓州和閬州漂泊了一小段時間之後,又回到了成都,在好友嚴武的幕府中任職。本以為過上了穩定的生活,可是嚴武忽然去世了。杜甫只好沿江而下,漂泊到了夔州。大曆二年(767),杜甫已經五十五歲。這一年的重陽節,杜甫寫了五首詩,名為《九日五首》。歷代版本中都只有四首,所以有人認為著名的《登高》即第五首。杜甫在第二、三、四首中懷念往日重陽節與朋友共聚飲菊花酒和在樊川故園與親人共同登高的情景,感慨而今卻“即今蓬鬢改,但愧菊花開”,“歡娛兩冥漠,西北有孤雲”。這五首詩最著名的當屬第一首與《登高》一首。《九日五首》其一:

重陽獨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臺。竹葉於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殊方日落玄猿哭,舊國霜前白雁來。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詩人抱病登高,回憶往日重陽多與親朋相聚,如今卻只能獨酌。因此頷聯說,既然不能與人同飲,那麼菊花的開放又有什麼意義呢?頸聯以景結情。殊方二字言人在風俗異類之天涯,思鄉之情可想而知,何況又聽到了淒涼的猿猴叫呢。《水經注》中載三峽船歌雲:“巴東三峽巫峽長,猿啼三聲淚沾裳。”猿叫向來之淒涼之象徵。更何況,此時又是“草木搖落露為霜”的秋天呢!自宋玉以來,肅殺之秋天一直是古典詩詞中蒼涼悲哀之象徵,悲秋因此也成為一種傳統。尾聯兩句,詩人又想到了遠在天邊的弟妹家人,而戰亂和衰老讓詩人更加感到悲哀。這首詩在技法上也很高明,首聯的第二句“起”字處本來應用平聲,這裡用仄聲的“起”字,顯得十分有力。而頷聯兩句既是一氣而下的流水對,又是借對,即表面上是竹葉對菊花,而實際上“竹葉”是一種酒的名字。

重阳:登高赏菊插茱萸

《登高》詩云: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首詩堪稱唐人七律中蒼涼悲壯之極品。此詩前四句寫景極其壯闊蒼涼,悲秋之情自在其中了。“萬里”、“百年”的空間和時間跨度都極大,萬里作客,百年獨登,用大力度的對比突出詩人的孤獨和悲哀。如此心情,卻因為生病而不能飲酒消愁,可以說更顯悲哀了。

在杜甫的重陽詩中,歡聚為少而離亂為多。詩人在戰火和動盪中漂泊,往往在重陽這一天想到以往重陽親朋歡聚時飲酒賞菊登高的歡樂,總是無比感喟。重陽是秋天的節日,而老杜的詩也充滿了秋天蒼涼的況味。讀這些詩,我們會更加珍惜今日的和平時代,更加珍惜身邊的親情與友情吧。(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西安交通大學中文系講師 中華好詩詞第四季擂主、總決賽四強 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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