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送走賓客,趙雲芯和羅剛一身疲憊地回家。
今天是他們的大婚辦酒席的日子,迎賓、敬酒、送客,站了一天下來,兩人早已筋疲力盡,只想趕快洗個熱水澡,躺到床上去。
趙雲芯洗過澡後,很快就在床上睡著了。
半夜,她被餓醒了,她翻身時摸到身側的被窩癟癟的,這才發現羅剛竟然不在床上。
她納悶地起床走出房間,突然聽到婆婆房間裡有低低的啜泣聲。
趙雲芯驚訝地看了一眼婆婆房間虛掩的房門,擔心婆婆有什麼事,便走過去推開了房門。
隨著房門啪地一下輕輕撞在牆上,趙雲芯的眼睛也瞪大了。
她看到婆婆躺在床上,她的床邊放了一張簡易摺疊床,羅剛正躺在上面。
趙雲芯愕然。新婚之夜,自己的丈夫竟然躺在婆婆的房間裡!
羅剛聽到動靜,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小心翼翼地說:“雲芯,媽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趙雲芯心裡很不舒服,但看婆婆眼圈紅腫的樣子,說不定真是遇到了什麼事,她也不好硬將羅剛拽走。
她又回了自己房間,人是躺在床上了,可一顆心還留在婆婆的房間裡。
她想起剛才看到的摺疊床,羅剛明顯不是第一次留宿婆婆的房間。
02
趙雲芯跟羅剛談戀愛時,她就知道羅剛和婆婆感情很好。
據羅剛說,他幼年喪父,婆婆怕他受委屈,一直沒有再嫁。孤兒寡母的日子不好過,婆婆硬是堅強地將他拉扯大了,培養他讀大學。
羅剛說,他媽前半輩子吃了太多苦,他要好好孝順她。
趙雲芯當時聽了特別感動,那感覺,就像一個渾身散發著母性光輝的“中國好母親”站在她面前。她心裡發誓,以後要跟羅剛一起孝順婆婆。
婚前兩人同居了一段時間,感情更深了,結婚就提上了議事日程。
羅剛早就說過,婚後是要跟婆婆一起住的,趙雲芯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她沒想到的是,才結婚第一天,他們竟然給她入駐這個家來了一個這麼勁爆的迎接儀式。
第二天,趙雲芯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醒來。她雖然家境不錯,但人並不嬌氣,也體貼婆婆操勞了半生,想著要跟她一起分擔家務。
她熱好牛奶,烤好土司,又細心地在土司上抹上自制的草莓醬,這才去敲婆婆的門。
羅剛和婆婆一起出來,婆婆一看到餐桌上的食物,頓時臉色拉了下來,轉頭又往房間裡鑽。
趙雲芯手腳無措地看著羅剛。
羅剛眼神歉意地對她說:“媽吃不慣這些外國人的玩意,你下次給她打豆漿,煎一些蔥油雞蛋餅就可以。”
趙雲芯一早的好心情全沒了。
到了下午,她拖著行李出門時,才發現婆婆也穿戴一新跟著羅剛一起出來了。
她愕然地看著羅剛。他們是去蜜月旅行,難道婆婆也要跟著一起?
羅剛解釋說,他媽在家一個人也很無聊,平時也沒什麼時間陪她去玩。難得有婚假,兩個人是玩,三個人也是玩,索性帶上他媽。
趙雲芯氣得半死,將羅剛拉到一旁,壓低聲音氣呼呼地說:“你太過分了!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跟我商量一下?我們是結婚旅行,結婚!不是閤家歡!”
羅剛皺眉:“不都一樣嗎?反正都是出門去玩,把我媽獨自放在家裡十天,我不放心。再說了,當初不是你答應要一起好好孝順我媽嗎?怎麼現在又出爾反爾?”
趙雲芯說不過他,可又覺得心裡憋屈。
這一次旅行拍回來的照片,趙雲芯全程黑著臉,因為羅剛全程都牽著婆婆的手,生怕她丟了,生怕她被馬路上的車蹭著了。
而她,就跟在他們兩母子後面推行李。
她覺得,他們才是一對兒,她只是一個女傭。
03
蜜月過後,羅剛和趙雲芯都重返職場。有婆婆在家,兩人確實輕鬆不少,家裡的衛生搞得堪比五星級酒店,下班就有熱飯熱菜吃。
趙雲芯想,跟婆婆住在一起,也不是那麼壞。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她都可以忍,畢竟是她老公的媽。
可趙雲芯還是低估了婆婆對他們的影響,或者說她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
現在正是夏天,婆婆每次洗澡後都直接穿著薄薄的睡衣出來,她的胸部很豐滿,胸前兩點特別明顯。
而羅剛每次洗澡後,都只穿了一條三角褲就出來,光著膀子陪他媽坐在客廳看電視。
趙雲芯覺得特別彆扭,她跟羅剛提了幾次。羅剛都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說:“我們一直都這樣啊,一家人有什麼關係?”
趙雲芯說:“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得注意分寸。”
羅剛不高興地說:“你想太多了吧!我們是母子,親母子!”
趙雲芯也覺得特別委屈,她當然知道他們是母子。要不是母子,她能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麼?早就上前開撕了!
週末時,趙雲芯想著婆婆累了一個星期,週末得休息,於是她把能做的家務都做了。
偶爾她在廚房喚羅剛過來幫她擇一下菜,婆婆就會心急火燎地衝過來說:“有什麼活要做的你叫我,我什麼都能做完,別叫我兒子,他平時上班那麼辛苦,週末得好好休息。”
趙雲芯聽了“我兒子”這幾個字,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好像她是外人一樣。
那天,趙雲芯叫羅剛收一下陽臺的衣服,婆婆也是這樣說,她忍不住回嘴說:“我平時也要上班啊,我回傢什麼都幹,他怎麼就不能幹了?”
婆婆當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然後一聲不吭,扭頭就回了房間。
羅剛回來時,趙雲芯去門口喊了幾聲,婆婆都不肯出來吃飯。
羅剛進去後,沒多久就傳來婆婆的啜泣聲。趙雲芯忍不住趴在門板上偷聽,她聽到羅剛低聲懇求:“媽,這事是雲芯做得不對,她不該頂嘴,我會狠狠教訓她的。你先跟我出去吃飯吧,餓壞了身體怎麼得了!”
婆婆嗚嗚地低聲哭著說:“我也不想說太多,免得你們覺得我破壞你們的感情,可我心裡就是難受,頭也痛,渾身都不舒服,實在是吃不下飯。”
羅剛的嗓子也有些啞了,他哽咽著說:“媽,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我求求你吃飯吧,你這樣我心裡很難受。”
後來,羅剛出來端了大部分菜進入婆婆的房間,兩人在裡面吃飯。整個晚上,他都沒有正眼看一下趙雲芯,明顯是在生氣。
趙雲芯覺得自己沒錯,也不想慣著他。
這一夜,羅剛在婆婆的房間睡,趙雲芯一個人躺在床上,流了半宿的眼淚。
04
趙雲芯以為,這已經是最糟的了,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婆婆的另一個行為讓她更加難以接受。
一天晚上,夫妻兩人激戰正酣,婆婆突然推門進來了。
趙雲芯尖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拽被單裹住自己的身體。羅剛也有些尷尬地扯過床尾的短褲套上。
婆婆若無其事地說:“我聽到你們房間有聲響,以為有老鼠,就過來看看。”
趙雲芯憤怒地朝羅剛發洩了一通。
羅剛自知理虧,溫言軟語地哄她。
這樣的事又發生了兩次後,趙雲芯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睡覺前上了鎖。
這天晚上他們剛躺下,門外就傳來扭轉門鎖的聲音,門沒有應聲而開。
趙雲芯冷笑,心裡浮起一絲快感,似乎之前受到的窩囊氣發洩了出來。
誰知門外突然傳來婆婆嗷的一聲嚎哭,好不淒涼!
羅剛驚慌失措地跳下床,打開門就往外衝。
婆婆哭著說:“這個家裡就三個人,你們鎖門是為了防誰?我知道你們嫌我礙眼,我這就走!”
羅剛又哄又勸,賭咒發誓說絕對沒有嫌棄她的意思。然後又回頭讓趙雲芯給她道歉。
趙雲芯不肯。
羅剛吼了一聲:“你做錯了事就要道歉!我媽這輩子不容易,我不能讓她受委屈!”
這是他第一次吼她。
趙雲芯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說:“我做錯什麼了?我鎖自己房間的門礙著誰了?你媽不容易,誰活著就容易了?”
她說完後轉身就走回房間,摔上了門。
半夜,羅剛悄悄地摸上床來,吻著她的頭髮說:“老婆,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吼你。”
趙雲芯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羅剛嘆氣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我媽老了,我只想讓她開開心心地度過晚年。如果我幫著你,那我媽會怎麼想?”
“所以,就為了讓你媽開心,我就得活得像個小.三一樣嗎?在她面前你不敢跟我太親近,不敢牽我的手,不敢對我好一點。可是我也是人,我也需要你對我好。”
羅剛苦笑:“那你想過我媽嗎?她看著我們親熱恩愛,她是什麼感受?她也會孤獨寂寞的。”
夫妻兩人誰也說不過誰,再一次不歡而散。
05
趙雲芯痛定思痛,決定離婚。這樣畸形的家庭,她自問沒有信心能一直生活下去。
可就在她打算跟羅剛提出離婚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羅剛得知她懷孕後,興奮地搬回了主臥睡。婆婆也滿臉喜色地照顧她,想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也不給她添堵了。
趙雲芯想要離婚的決心又動搖了。
她已經三十歲了,她也想要這個孩子。可是想到婆婆,她又覺得洩氣。
一晃眼就過去了三個月,趙雲芯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她發現最近婆婆往外面跑得越來越勤,時常不著家。
就連羅剛也發現了自己母親的異常,問趙雲芯知不知道他媽在忙啥。
趙雲芯搖頭。
婆婆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多,整個人好像煥發出了一種神采,整天樂呵呵的。
趙雲芯肚子六個月大時,婆婆帶著她的男朋友登門了。
羅剛愕然地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母親的男朋友,一時無法接受。
倒是趙雲芯很快就回過神來,熱情地招呼著這個叫李大志的大伯喝茶。她又拉著羅剛一起去廚房張羅午飯。
羅剛蹙眉說:“媽怎麼會突然交了男朋友?還說要結婚,這人該不會是騙子吧?”
趙雲芯一邊炒菜一邊說:“是不是騙子,問一問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如果真是清白人家,我倒覺得跟媽結婚也挺好。媽雖然老了,但她也需要自己的老伴,你不是說她也會孤獨寂寞嗎?怎麼她交了男朋友,你反而不高興了?”
羅剛啞口無言。
在餐桌上,他們瞭解到李大志也是他們小區的住戶,跟趙雲芯的婆婆都是老人俱樂部裡舞蹈團的團員,兩人在跳交誼舞時認識了,慢慢地都覺得對方還不錯,有了進一步發展的想法。
李大志的兩個兒子都在國外工作,他獨自一人住在這裡。
趙雲芯朝羅剛揚眉,意思是說,你看看,人家條件比你的還好,你沒啥好給人家圖的。
沒過多久,趙雲芯婆婆和李大志就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婚禮後,婆婆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謝謝你!”
婚後,婆婆搬到了李大志家,偶爾會過來幫他們收拾一下家裡。
看著跟在李大志身旁,一張臉笑成大波斯菊的婆婆,趙雲芯心裡暗想,太不容易了,她終於把婆婆嫁出去了。
06
剛開始時,趙雲芯的確是鐵了心想要離婚的。
可是當肚子裡揣了一個崽後,她就沒法做到那麼果斷了。她如果離婚,孩子就沒了爸,可是她也沒法扼殺孩子,那畢竟是一條小生命。
更何況,她覺得她和羅剛之間,除了婆婆,也沒有其他的矛盾,兩人的感情還是很深的。
那一夜,羅剛說婆婆也是會孤單寂寞的。剛開始時她嗤之以鼻,後來她設身處地地站在婆婆的角度想了想,才發現,如果現在她是婆婆,也不見得會比婆婆做得更好。
一個女人,孤單地守著兒子長大,從年輕熬到年老,一個人度過了無數漫漫長夜。兒子就是婆婆的命,是她孤獨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兒子結婚了,身邊有了其他的女人,婆婆心裡想必是難過失落的。
對於她來說,婆婆霸佔了她的老公,可是對婆婆來說,她何嘗不是入侵的第三者。
她覺得她該幫婆婆找個老伴。但是她不敢明著來,婆婆知道後一定會抗拒,覺得她是想趕她走。
她匿名在同城群裡發了相親廣告,一個一個地細心篩選。也是她運氣好,竟然讓她找到同住一個小區、條件也不錯的李大志。
李大志瞭解過婆婆的情況,看過她的照片後,對她很滿意,同意進一步發展。
得知李大志在老人俱樂部的舞蹈團裡,趙雲芯吹了大半個月的枕頭風,打著讓婆婆多交些朋友、豐富晚年生活的旗號,鼓動羅剛勸婆婆也加入舞蹈團。
這樣,即使婆婆和李大志成不了,她有了精神寄託,也就不會那麼依賴兒子了。
婆婆一貫對兒子言聽計從,再加上趙雲芯積極地幫她準備舞蹈服、舞蹈鞋,不遺餘力地誇她的身材還保持得很好,她高高興興地加入了舞蹈團。
值得慶幸的是,婆婆和李大志果然看對眼了,成就了一段黃昏戀。
經過這件事,趙雲芯也明白了,生而為人,誰都不容易。這個世上並沒有那麼多十惡不赦的人,多為別人著想,多將心比心,才能讓家庭更和諧。
離婚很容易,但解決問題,把婚姻經營好才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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