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何可人
口述 張藝
2018年8月12日晚上，《天天向上》十週年盛典播出，香港配音演員張藝再次演繹了他被人熟知的角色——《無間道》中梁朝偉飾演的陳永仁。他的聲音把觀眾的耳朵和記憶，重新拉回到那一場經典的“天台對峙”。
2018年，張藝和葉清又回到了《天天向上》的舞臺
張藝是香港著名國語配音演員、配音導演。他的父親是中央民族樂團的作曲和指揮，母親早年就在內地做藝人的演出經紀。張藝從小受到文藝薰陶，也經常接觸演藝相關的工作。1985年，他跟隨父母移居香港，興趣驅動讓他選擇以配音為職業。他的外形帥氣，身材修長，很多人以為他會選擇幕前的工作，成為一名藝人，但是張藝卻對配音情有獨鍾。
電影《無間道》的成功，讓人們認識了梁朝偉背後的聲音，但是作為配音演員，張藝的成績遠不止於此。他在《新警察故事》中給謝霆鋒配音，古天樂、張學友、吳鎮宇等人的電影均有他的獻聲。內地觀眾熟悉的《尋秦記》《妙手仁心》《刑事偵緝檔案5》《陀槍師姐》《鑑證實錄》《帝女花》《金枝欲孽》等一系列TVB經典電視劇中，更是讓張藝的聲音具有超高識別度。
在《天天向上》的節目中，張藝對十年的光陰頗有感慨，但最令他欣慰的是十年前有人因為他愛上配音，十年後真的有人已經在配音界入行併為之努力。而對於他自己來說，配音依然是熱愛的事業，入行24年，錄音棚始終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2008年，葉清和張藝在《天天向上》現場配音《無間道》
以下是他與火星試驗室聊起配音生涯時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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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1994年入行，一開始新人都是要跟著後面學，從旁邊打雜開始。我的第一個角色是給金城武（配音）。當時入行不到4個月，有一個戲，叫做《冇面俾》(注：國語版為《摩登笑探》，就是不給面子的意思，是洪金寶大哥，元彪、金城武他們三個主演的。
金城武是臺灣明星，大家就希望粵語版裡他的（粵語）可以有一點不標準，就叫了我去試。配完之後他們覺得不錯，那麼幹脆國語版也讓我去完成。
國語版《摩登笑探》海報
香港電影蓬勃的時候，要趕檔期熬大夜班。那個時候我們從年頭一直忙到年尾，中間沒有休息的時間。除了在TVB錄電視（劇），就是在外面配電影，大多數的節日都是在錄音棚裡面度過的。
以前的配音設備是走膠片，就像一個電影似的在慢慢一節一節的放。如果你NG了，是沒有地方去給你接的，你要從頭再來，所以時間上很趕。
通常從早上9點鐘去錄音棚，一直要錄到第二天的9點。
有時候錄到早上8點鐘了，已經一天一夜，背好了臺詞，到你的時候睡著了（笑）。那個時候是蠻辛苦的。
我在TVB的工作量這麼多年都一直保持著每年大概800個小時。外面的工作量就有明顯的變化，因為最早呢香港電影比較蓬勃，一年大概有一、兩百部片子。90年代末就一直往下走，開始北上轉移到內地。現在工作量在外面少一些了，對香港的國語配音圈來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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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觸電影配音那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就是跟朋友去看一看。發現原來那麼有趣，一下子就被它深深吸引住了。
張藝配音工作中
當時有很多人，你能在裡面脫穎而出，可能就是一個機會，更多的是自己的努力，可以說是狂熱的熱忱。
（最初的薪水）好像一部電影400塊錢。1994年、1995年的時候，我一個月大概能賺四千塊錢，就是很低很低的了，除了吃飯、坐車，幾乎就沒有錢了，那完全是靠一個熱忱在支撐著。
捱罵是一個人成長必須要經歷的，我還好。當時一定扛得住的，因為喜歡配音。熱情沖淡了所有的不愉快，捱罵啊，辛苦啊這些東西。
我本身對幕前不是很感興趣。我沒有幕後的辛酸，那個時候還小，對我來說不覺得有什麼辛酸。他們做演員說實在的是很辛苦，他們也是沒日沒夜的熬啊。
3
配音演員跟演員不一樣，沒有劇本可以選。片子拍好了就去電影公司去看樣片。看完了之後就去翻譯，把廣東話對白翻譯成國語對白。配音導演呢，看完之後心中就有一個大概的，誰要去配誰。分好了之後，就通知配音員的通告，然後就是正式開始了。
誰才能把這個角色發揮的最好，這是配音導演自己決定的。到配音員的時候，其實就是接到通告，然後定好時間就來，沒有時間讓你去揣摩劇本。
最早上影廠譯製片的時候是有，準備一部電影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現在內地的配音圈跟我們香港以前的那個配音模式，開始趨向一樣了，沒有那麼多時間。工作量太大了，現場給你劇本，然後你就開始了，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你去揣摩角色，完全就靠配音員的經驗。
一個新配音員，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去非常好地把握的時候，就只能去配一些邊邊角角的角色。對於資深的配音員來說，他有能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從早錄到晚，這個東西對他來說不造成困難。
其實好的電影、好的電視劇的角色都比較難，因為他演得好。比如像《無間道》的梁朝偉，那部戲我是配音領班。看那部片子的時候一下把我震撼了，我就覺得，哇，這個片子怎麼拍得這麼好。
《無間道》劇照
然後就開始排角色，其實都不好配的，裡面包括黃秋生、劉德華這些。我身為配音導演，還要去兼顧（配）梁朝偉。如果你全神貫注地去領一部戲，你同時還要在裡面配，其實會分神的，當時是蠻難的一件事情。後來非常開心這部戲成了經典，到後來我去《天天向上》也好，去湖北衛視、深圳衛視、浙江衛視參加他們的節目，永遠都是要錄這一段，我當時不知道的。後來就是因為上了這麼多節目，我才知道，原來這個戲在內地的影響這麼深遠，這麼大。
張藝在《天天向上》中配音電影《無間道》
配音的技巧是功多藝熟，就是一個時間的問題。當時腦子裡不會想到我用什麼技巧去配他，已經不是這樣子了，而應該是人聲合一的。你不會有聲音上的負擔，也不會有聲音上的塑造，而是完全地投入進去。因為你是要配他，你不是要配你自己，弄一個漂亮的聲音出來。這樣才能讓觀眾入戲，不會跳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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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網上看到這些（TVB經典臺詞）我也覺得，哇，真的是啊，之前沒有留意。一看網上給我們統計的，“我要不要給你煮碗麵吃啊”，這隻能說編劇的一個習慣（笑）。
TVB的影響也是非常大，TVB的電視劇影響內地觀眾一代人，他的配音強度也是蠻大的。
說實在的，TVB的的確確拍出了很多好戲。像我當時《尋秦記》配古天樂，是穿越劇的鼻祖。我當時覺得非常新奇，為什麼一個古裝戲可以這麼現代化，而且打破了所有的框框。但是對我們來說，配完了之後就完了，這只是一個工作，完了就忘掉了。
當時沒有互聯網，後來也是來到內地上電視節目才知道，哇，原來《尋秦記》的影響力也是很大的。
《尋秦記》劇照
我們通常是隻要一下了班，立刻之前的東西全忘掉，因為工作量太大，你也不會知道哪部戲他一定會火，會紅。
配的角色中和我反差大的是《妙手仁心》裡的吳啟華。吳啟華是非常斯文的一個人，如果說真人的個性。因為我很怕有什麼東西來框住我。不管在工作上，在創作上也好。我特別喜歡配壞人，配好了你那個成功感比配個帥哥啊什麼的（高）。
非常遺憾，現在他們不讓我配壞人（笑）。
《妙手仁心》劇照
其實吳鎮宇之前好多變態（角色）都是我幫他配的，因為他的嘴特別難配。
他有一段時間是不依常理說話，他的停頓總是在腰眼兒上，所以一般配音就很難抓得住他。他完全不是在應該停頓的時候停頓，快慢的節奏他形成了一個獨有的風格。
比如說“做完這個採訪節目，然後我們去喝個下午茶”，“做完這個採訪節目”，這是一個正確的停頓。“做完，這個採訪節目我們去，喝下午茶。”他完全就是打亂了這個節奏。
(那是)吳鎮宇突然成為一個演技派的時候，就是他的轉換期，他後來又好好說話了。
5
非常出色的演員是很全面的，他的臺詞功底是很強的，他不是光是一張臉，事後都是要別人去給他配音。你看孫紅雷的臺詞，你看張涵予的臺詞。
（後期配音）這個東西我覺得不能一概而論。你要了解一個演員啊，他也許有檔期的問題，他有各方面的問題。現場收音如果做的不好，這個戲要重新錄。演員他的強項是演戲，我見過很多演員戲裡面演得好，可是要重新錄他那段非常費勁。你知道嗎，演跟配是兩回事，那麼他需要一個非常長的時間去做。也許是他自己的聲音沒有他演得好，那需要一個很好的配音演員去幫助，也有這種可能性。
內地的譯製片是一個時代的標杆，那個時候的社會跟現在也不一樣。對我來說就像神一般的存在，比如說像《佐羅》啊，現在我還有回去聽，仍然覺得配得好。
後來有一段時間就是錯誤地去模仿，就是要那種怪的腔調，就說這個是譯製片，這是不對的，變得很不生活化。其實《佐羅》你看之所以要那麼配，是因為人家有那個表情，本來外國人的表情就比我們中國人要誇張。你覺得跟這個畫面毫無違和感，是非常貼切的。
阿蘭.德龍主演的《佐羅》劇照
可是你看到一部戲的時候，你盲目地去拐彎兒，那就很噁心了。
現在我們的時代不一樣，大家傾向於生活、自然，拍出來的戲更加貼地氣。以前拍一個戲就是，它是一個藝術作品。現在很多電視劇拍你身邊的事情，能感染到你，你覺得你也是在這個戲裡，現在更多的是走這個路線。
配音員很少有刻意去保護嗓子的。你感覺到嗓子不舒服了，那你最近飲食各方面可能就要休息一下。
因為演員的光環太大了，有時候覺得這個配音工作被忽略了。尤其是有時候配音演員的名字沒有被打在上面的時候，大家心裡是有一些不舒服的。因為配音也是電影製作很重要的一個工作。但觀眾還是希望看到明星是完美的。如果每個明星後面畫了一個括弧，配音員的話，的的確確我覺得是對他這個明星效應有影響。
張藝配音工作中
一個行業裡其實新血也是很重要的，不能老是那幾個演員，所以我們現在引入了大量的新血。你會看到這個配音組它是後繼有人，它還是充滿希望的。
（配音員）普通話一定要標準、流利，性格最好外向，內向做這個就差一點、慢一點，外向的個性什麼都不怕，配音的時候我們有一句名言就是，怎麼樣能配好音，就是不要臉，堅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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