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2日,年僅29歲的青年作家、導演、編劇胡波 在家中自縊。
他為何要死?
是擋了誰的路?
還是?
眾說紛紜。
這個世界依然紛攘,只有一隻大象,為他的生命做著最後的註腳——
《大象席地而坐》
四個人,四小時,各自被逼到無路可走。
韋布是普普通通的中學生。
為幫朋友出頭,他失手把人推下樓梯。
朋友責備他,父母嫌棄他,他喜歡的女孩,喜歡教導主任。
他去投靠奶奶,發現奶奶已經死了好幾天。
於城是縣城的扛把子。
弟弟被人推下樓梯,自然要收拾。
可是他討厭廢物弟弟,還有潑婦媽媽,和癟三爸爸。
更何況,他剛睡了最好朋友的女朋友,然後看著朋友跳下樓。
他最愛的人不愛他,其他人都恨他。
老金要被女兒女婿趕去養老院。
唯一的朋友,一條狗,被另一隻大白狗咬死了。
大白狗的主人反咬一口,找他的麻煩。
老金卻把錢全給了走投無路的韋布,換了一根球杆。
黃玲是韋布的喜歡的女孩,可她愛上了教導主任。
這四個小時裡,她的對話並不多。
很多時候攝像機只是跟著四位主人公,走過陰暗的房間,走過喧鬧冷漠的街頭,在破舊的小城裡穿行。
配角和背景都被虛化,你只能看到這四個人,被拋棄,被無視,被欺凌,依然向前走。
可是它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喪,而且後勁非常足。
一般來說,我們看完一部電影,印象最深的是情節。
然後由情節,產生感悟。
看完這四個小時,殺姐沒記住什麼情節,卻感覺漸漸進入了四個人的生活。
當整個外景都變得模糊,當機位一直在圍著人物轉,這部電影用來陳情的方式,就從情節變成了人物。
我們不是被故事觸動,而是被人感染。
和四個人走四個小時,他們每一絲的情緒起伏,他們的不甘和憤怒,你都能感同身受。
每一次怒吼,都像心裡的火山噴發。
站在牆角的於城,他說別人:
“你虛榮,他買單”
“你和別的女人沒什麼不一樣”
“他死了,全怪你”。
他只不過是討厭自己,也想讓別人都討厭他。
韋布並不勇敢。
他不敢和教導主任對峙,不敢挽留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好勇鬥狠,是他對這個世界無用的哭喊。
老金心裡有非常多的憤怒。
面對欺他年老的小混混,趕他走的女兒女婿,他不說,只是拿著韋布給他的檯球杆一路走。
黃玲迷茫在人生的路口。
一邊是自私刻薄的媽媽,一邊是年長體貼的教導主任,她好像走在獨木橋上,只有一條路和兩個搖搖欲墜的方向。
哪邊都不會幸福。
那些要溢出屏幕的情緒,
是於城叼著的忽明忽暗的煙,
是低頭走路的韋布,
是老金手裡的檯球杆,
是黃玲手裡的球棒。
導演知道,你也討厭自己,也表裡不一,也充滿憤怒,也曾錯待自己。
但是他告訴你,你身後有隻大象。
滿洲里有一動物園,有隻大象,它他媽整天就坐那。
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有可能它就喜歡坐那,然後很多人就跑過去,抱著欄杆看。
有什麼人扔什麼吃的過去,它也不理。
這麼陰暗的色調,如此悲慘的四人,卻讓人覺得希望仍在,還可一試。
因為他們最後,去看大象了。
就算過得再艱難,有處可去,有夢可做,有淚可哭,有酒可醉,就不算滿盤皆輸。
所以有爭吵不休的戀人,
刁鑽古怪的客戶,
難以應付的老闆,有貸款、黑幕、酒局、堵車、告密、失戀。
每天有那麼多破事兒,沒有人愛你,你還是每天睜開眼。
因為還知道疼,就還能活著。
這是最後,大家站在車燈前。
中國人說,有影子就是有魂魄。
在霧霾沉重的小城,人們找不到自己的靈魂;當他們站在即將啟程的車前,就有了影子。
《大象》無疑是叫人活著的,是向陽的。
在影片之外,胡波的死尚未有定論,但認識他的人都不敢相信。
他們說,他熱愛生活、喜歡小動物,會做飯、磨咖啡,愛開玩笑,只有對待作品時顯露執拗。
他們疑惑,一個相信退路,相信絕處逢生,相信萬物終有答案,相信大象的人,怎麼就這樣走了呢?
人在無處可走的時候,還可以去看看大象。
而大象卻只能坐在那裡,坐在生和死的分界線上,坐在深淵邊上。
無路可退。
也許胡波,已經變成了坐在滿洲里動物園的大象。
這個走投無路、退無可退的青年導演。
坐在深淵的邊緣,履行著大象的職責。
他沒能活下去,但他叫你好好活著。
要懷抱希望,要登高一呼,要保持憤怒,要相信遠方。
向死而生。
這是他和他的大象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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