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以來，保護主義從貿易逐漸蔓延至投資領域，各經濟體外商投資審查普遍趨緊，全球FDI前景面臨不確定性。投資回報率下行，經貿緊張情緒升溫，東道國外資監管政策調整，全球價值鏈分工放緩，加劇了FDI的低迷局面。展望未來，全球FDI增長勢頭下滑或將威脅經濟復甦，審查泛化與規則碎片化全球經濟金融展望報告風險上升。但隨著各經濟體力量對比變化，發展中國家在全球FDI中將有望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帶來增長新動能。
保護主義從貿易蔓延至投資領域
貿易保護主義盛行，國際經貿關係摩擦加劇。
2018年以來，美國總統特朗普在貿易保護主義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以加徵關稅為手段到處施壓，與越來越多國家的經貿關係出現“裂痕”，對全球市場、消費、就業、投資等均造成重大影響。
在當今經濟全球化的時代，全球價值鏈相互滲透，各國之間的依賴性不斷提高。但在國際競爭加劇的背景下，各國政府為了維護自身利益，不斷進行政策博弈、較量與碰撞。全球經貿關係摩擦由此升級，保護主義必然由貿易向其他領域蔓延。
各國採取更強硬的保護措施，外商投資審查普遍趨緊。
在貿易前景不確定性提升的同時，各國為保障自身利益而尋求更有效甚至更強硬的應對措施和談判策略。外商投資審查趨緊似乎成為了國際上的普遍現象，全球各國實施並擴大外國投資審查的意願日益強烈。自特朗普發起貿易攻勢以來，各國對外資收購叫停的案例明顯增多：
2018年5月，加拿大政府以國家安全為由叫停了一宗工程基建公司收購案；
6月，英國政府出臺《英國外商投資審查新規》，隨後即刻叫停北方航空併購案；
7月至8月，德國政府先後拒絕兩宗中資企業收購案，其中一起被收購方為電網企業，另一起被收購方則為航空航天以及核工業領域生產高強度材料。
七國集團（G7）成員皆已制定了外國投資或公共利益的相關制度體系，特別是近期日本、德國、英國、美國相繼出臺外商投資政策新標準（表1），法國、德國等也在醞釀進一步加強自身外商投資審查框架。
為了確保歐洲戰略利益，歐盟加速推進2017年9月提出的審查框架草案，儘管成員國內部存在意見分歧，但啟動外國投資審查機制已是大勢所趨。
表1：G7、歐盟關於外商投資審查政策
國家 | 是否具備FDI審查程序 | 審查領域 | 審查准入條件 | 進展與動向 | |
投資標的年營業額 | 投資股權比例或市場份額 | ||||
美國 | 是 | 未指明特定行業，主要針對三類威脅：敏感技術洩露；原資料供應限制；系統數據監視或破壞 | 無明確規定 | 10% | 2018年8月，特朗普簽署《外商投資風險評估現代化方案》，擴大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管轄的交易範圍，以對外商在美投資進行更為嚴格的監管和限制 |
日本 | 是 | 國防、軍工兩用、能源、電信、航天運輸、醫藥、農林水產業、石油開採、皮革製造等 | 50億日元 | 10% | 2017年10月已制訂審查外商投資新標準 |
意大利 | 是 | 國防、能源供給、金融、船運、交通、通信、農產品、旅遊業等 | 無統一規定，視行業具體評議 | 無統一規定，視行業具體評議 | 2014年先後出臺法令，規定審查和限制外商投資國防和國家安全行業的具體實施部門和審查程序，確定國防和國家安全方面具有戰略重要性活動的範圍 |
英國 | 是 | 國防、電力、通信、媒體傳播、機場港口、金融、軍民兩用、高科技等 | 目標公司營業額超過100萬英鎊（原為7000萬英鎊） | 25% | 2018年6月通過《英國外商投資審查新規》，擴大對軍用、軍民兩用和先進技術領域的管轄權；英國政府正在尋求大幅擴大國家安全審查的範圍，不設定交易規模的最低門檻 |
德國 | 是 | 國防、公用基礎設施、電信、信息產業、運輸等 | 無統一規定，視行業具體評議 | 25% | 德國政府正擬定對德國敏感行業，特別是國防、關鍵基礎設施以及安全相關的民用技術等投資加強審查，並考慮年內將當前股權收購門檻從25%進一步下調至15% |
法國 | 是 | 公共秩序與安全、國防、能源、供水、運輸、媒體傳播等 | 無明確規定 | 33.33%；禁止對媒體傳播業的20%以上投資 | 法國政府將採取經修訂的外商投資管制規定，旨在進一步保護關鍵產業，尤其高科技行業；法規草案已於2018年6月完成，現正由相關立法機構審議 |
加拿大 | 是 | 國防、文化產業、金融、航空製造、礦業採掘、電信、漁業、能源、房地產等 | 500萬加元（非WTO成員）；3億加元（WTO成員） | 無明確規定 | 目前尚無最新收緊政策出臺 |
歐盟 | 提案進入立法程序 | 影響歐盟利益的關鍵基礎設施、關鍵技術、關鍵原材料的供應安全以及敏感信息的獲取與控制 | 無明確規定 | 無明確規定 | 歐盟層面的新方案預計於2018年底前定案，屆時該方案將賦予歐盟委員會以對外商投資加以審查並提出意見的新權限，並且構建各國政府與歐盟委員會之間的合作機制 |
四大因素致使全球直接投資低迷
全球跨國投資低迷與經濟復甦形成鮮明對比。近年來，全球跨國投資低迷，FDI流量連續下降，改變了過去漲跌互現的走勢。2017年，全球FDI流量為1.43萬億美元，同比下降23%（圖1），與全球經濟復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特別是全球FDI對發達國家投資大幅減少，歐洲與美國表現最為明顯。2017年，發達經濟體FDI流入量為7124億美元，同比下降37%。其中，美國FDI流入量下降40%至2750億美元；流入英國的FDI下降了92%至150億美元。
圖1：全球FDI流入量
全球外商直接投資低迷的直接原因是跨境併購與綠地投資大幅縮減。其中，全球範圍內跨境併購下降22%，綠地投資下降14%。總體來看，全球FDI低迷源於以下四點深層次因素：
一是全球投資回報率持續下行。近年來，全球投資回報率持續下降，削弱了企業對外投資的意願和積極性，影響FDI的長期前景。2017年，全球對外投資平均回報率為6.7%，低於2012年8.1%的水平。特別地，各地區的投資回報率普遍出現下降趨勢，其中，非洲、拉美及加勒比地區的投資回報率降幅最大。
二是全球經貿緊張情緒日益升溫。保護主義成為全球經濟復甦的最大威脅，逆全球化阻礙國家之間的貿易、投資、貨幣金融聯繫，致使經貿摩擦加劇，不利於外商直接投資的開展。2018年以來，貿易緊張情緒快速升溫，美國發起的貿易戰加劇市場前景的不確定性，使得世界各地企業的長期跨境投資更趨謹慎。
三是東道國審查政策更加嚴格。 近期，東道國對跨國投資公司持審慎態度，並加強FDI審查。美歐等發達經濟體均在立法層面強化了對FDI的審查體系。美國參眾兩院提出改革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議案，歐盟委員會提出加強對外國投資併購的審查，這些在一定程度上都會增加交易的不確定性與難度。
四是全球價值鏈分工放緩。全球價值鏈與FDI存在正相關關係，全球價值鏈擴張放緩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FDI增長。聯合國全球價值鏈數據顯示，近年來不論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經濟體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增長勢頭均開始下降。2016-2017年全球貿易外國增加值佔比為30%，較2010-2012年水平下降了3個百分點。同時，作為國際生產合作與FDI的主力軍，跨國公司也出現收縮態勢，海外資產增速顯著放緩。
全球直接投資變局展望
第一，全球直接投資下滑威脅經濟復甦勢頭。
隨著貿易摩擦不斷升級，全球直接投資面臨挑戰，將衝擊各國實體經濟。當外資流入萎縮時，東道國無法有效利用足夠的資金改善國內經濟結構，或將造成融資缺口。特別是對於新興經濟體，其經濟脆弱性或將進一步惡化。
在全球直接投資低迷的環境下，企業海外佈局受阻，難以獲得國際先進的核心技術和管理經驗，不利於發揮協同效應，提升行業競爭力，影響企業的預期和盈利。此外，投資者信心下滑，也會對銀行的經營活動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
第二，全球直接投資審查出現泛化傾向。
各國對於“國家安全”的定義不斷擴容，從傳統的國防軍事領域擴大到能源、電信、航空、集成電路、人工智能、先進材料等關鍵技術，以及金融、數據運用和用戶信息收集、新聞傳媒等服務行業。
同時，各國政府對外商投資審查的准入條件更加嚴苛，不斷降低對某些領域外資併購進行審查的觸發條件，如壓低對收購方標的市場份額或股權比例的審查門檻，甚至對特定敏感行業設置了自動審查機制。這不僅增加了投資方的交易成本，也加大了投資併購的不確定性。
第三，全球投資規則碎片化風險上升。
保護主義從貿易領域蔓延至直接投資，主要經濟體從互徵關稅上升到對外商直接投資政策的限制，並各自為政設定了審查機制，加劇外資監管的惡性競爭。
在中美貿易戰背景下，美國對中資企業赴美投資頻繁設置“路障”，並利用跨國公司分佈優勢，扮演“間接介入者”角色，深度貫徹特朗普執政理念。
歐洲則強化了外資審查合作機制，強化各成員國雙重投資干預體系，對可能影響國家安全或公共秩序的情景予以應對。
此外，各國針對違反外商直接投資管控規定的情形設定了各異的處罰條款，如法國政府醞釀對相關投資額處以兩倍或者投資者年度營收10%的罰款。規則碎片化風險在全球直接投資領域深度體現，成為長期資金流動的重大障礙。
第四，發展中國家有望在全球直接投資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2017年，在全球FDI與發達國家FDI流入量雙雙萎縮的背景下，發展中國家FDI流入量達6707億美元，全球佔比由上年的36%提升至47%，FDI成為發展中國家最大的外部資金來源之一。
儘管近期土耳其、阿根廷等爆發貨幣危機，但部分國家風險難以改變發展中國家整體的發展潛力與經濟活力。
在增長動能、投資回報等方面，諸多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亞洲區域對外商直接投資仍具有顯著的吸引力，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建設也為全球資金提供了廣闊平臺。
同時，發展中國家的投資環境總體有所改善，在安全、法律、基礎設施、勞動力素質等方面出現不同程度的提升。以中國為代表的一些國家堅定捍衛全球化和多邊主義，加速推進對外開放，為外國投資者提供了更加良好的營商環境。
此外，中國、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成長壯大，企業加快“走出去”，參與全球價值鏈，正在成為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一員。
本文選自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2018年四季度經濟金融展望報告》。本文編輯：王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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