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跪不跪,通的永通,阻的永阻

過年期間自然無新聞,但有輿論。果不其然,又是一個口水題:拜年跪不跪?反對者認為有人格羞辱的嫌疑,支持者認為習俗而已,何必上綱上線。

某年的主題是去男方家還是女方家過年;某年的主題是上海女去了江西農村夫家,看到了一桌黑漆漆的飯菜。

話題輪流轉,今年到拜年禮,再自然不過。

於我本人而言,我是不喜歡跪拜的,但我的阻止,不是自己拒絕跪,而是阻止別人來我家拜年時跪倒。

這當然是十八年的事。家鄉在秦地,風俗中真的是三跪三叩頭,每個長輩輪流跪過去。若是高壽、輩分又高的長輩,大概勸慰兩句不用磕了,趕緊上炕之類;若僅是長輩但年歲小的,多半趕緊過來阻止攙扶,有些認真的非要擺脫了兩腿跪下去磕個頭,有些也就半推半就中單腿跪下去點到即止。

在這一推一讓中,賓主不用握手即已肢體接觸,完成熱絡。

所以秦地春節期間家中必定留人,以免有人來拜年時,別人在堂桌前頭磕了一長溜,卻無見證,白磕了。

我當時並不覺得跪下磕頭有辱人格,蓋因一路這麼跪過來的,並不會懷疑其合理性,這可能也是支持派的主要依據吧。

雖然並不疑高低貴賤,但繁文縟節素為我所不喜。別人來拜年,不跪下磕頭肯定是不行的,為了徹底斷絕這個禮節,我把堂桌移到了靠門一側的窗前。來者一進門,很自然地迎面跪下去,卻赫然只有一面光牆,什麼桌都沒有。再加上我一勸阻,遲疑間便已完成見面禮。有些認真的非要對著光牆磕頭,那也實在攔不住。

因而,引事於我而言,不過是要不要遵守習俗。我去別人家,自然是按古禮行事;但別人來我家,卻可以省去這一道。算是從我做起,改革創新。

但於從無此禮的人而言,跪下磕頭,尤其是現代社會,是無法容忍的。否認這一點的人應該知道,百五十年前有英國使臣馬戛爾尼出訪大清時的下跪禮節爭議,近有校園霸凌中的被逼下跪事件,從古至今,下跪都是示弱、臣下的禮節,而非平等。說到這一點,不得不承認,這百五十年來,大清國究竟進步了多少,也是令人心酸的。

稍對外事禮儀有了解的人也應該知道,援交部禮賓司,類似於古代的禮部,是專門負責領導人外交禮儀的部門,元首見面貼面還是擁抱,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根本區別。哪怕在古代,藺相如為了趙王為秦王鼓瑟而秦王拒絕為趙王擊缶這事,險些釀出流血事件。可見禮節這事,從來都不是小事。那些認為跪拜實為小事一樁的人,至少應該讀點歷史。

因而,過年跪拜這事,既很個人,又很公共。我們行走世間,有些東西,不可過於較真。習俗如此,在那個環境中,本無貶抑之意,則順從之;自己不爽,則思改之,能改多少便是多少,無論個人還是社會,哪個不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

我岳母聽聞此言,說她祖上自河南遷餘杭,小時候尚有跪拜禮節,如今已全無,但有一句話卻一直在的:拜年拜年,屁股朝天,不要粑粑,要掛錢。說明在杭州餘杭,本也是跪拜的,且是討紅包的,只是現在不跪了而已,可見習俗本身也是在變化之中的;而尚未改掉的地方,也不用過於鄙視。古禮存廢,本是一個過程,在移民區可能快些,在傳統文化區可能慢些。

因而,本著寬容和理解的心態,這其實是件再小不過的事情。大至君上,一遇各地風俗衝突,各方都得照顧到對方的感受而作出禮儀上的妥協,何況我等小小細民呢。

至少在我看來,與貼面擁抱相比,跪拜並不更加可憎。甚至,在兩個大背頭的男人擁抱貼面時,我有點隱隱的難堪,而跪拜並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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