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規矩

 有小偷

今兒,給大夥兒講個事兒。這事兒是爺爺在我小時候講給我聽的。

早年間,天津衛俄租界的謝家衚衕裡,住著個李二爺,他一不是有錢的寓公,二沒買賣兒,卻整天不是提個鳥籠子溜達,就是進戲園子聽戲,還拿大把的閒錢辦孤兒院,開粥棚賒粥。誰也想不到,李二爺竟然是個門下有幾百號綹子的賊頭兒!

一天,李二爺在馬路上閒逛,正好駛過來一輛電車,上面站滿了人,他就擠了上去。

和李二爺一同上車的還有一位老人,他站穩後,忽然拿出個紙糊的高帽子,戴在了頭上,帽子上寫著四個大字:小心小偷。車上的人一看,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突然,傳來一個孩子的哭聲。李二爺順著聲音一瞧,是個鄉下女人懷裡的孩子在哭。奇怪的是,她哄好孩子後,自個兒卻哭上了:“我身上的錢被人偷了!”

大夥兒一聽,議論起來,說沒看見老人帽子上的字嗎?女人說她不識字。她邊哭邊說,這錢是她給東家洗了半年的衣裳才攢下來的,來城裡給孩子瞧病。剛才,她哄完了孩子一摸口袋,發現口袋被割了個洞,錢不見了。

李二爺看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夥兒聽好了,誰要是撿了她的錢,就發回善心,把錢還給人家,別耽誤了孩子看病!我在這裡給您作揖了!”

見車上沒人吱聲兒,李二爺來氣了:“我再說一遍,誰撿了錢就拿出來。要是怕丟面兒,大夥兒都閉上眼睛,我喊一二三,請您把錢扔在地上。”說完,他就閉上了雙眼,開始喊起來:“一,二,三——”

喊完後,大夥兒都睜開了眼,在腳底下瞅,卻連半個大子兒也沒見著。

正在這時,電車到站了。李二爺忽然大喊一聲:“師傅,別開門!”說完,用力擠到了車門前,衝著門口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白臉厲聲喝道:“把錢交出來!”

遭暗算

小白臉一本正經地道:“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小偷!”

李二爺冷笑一聲:“我上道兒時,你還在你媽肚子裡轉筋呢。交不交?”

小白臉搖了搖頭:“我沒偷她的錢,交嘛?”話音剛落,李二爺左手已經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力一捏,小白臉立馬齜牙咧嘴尖叫起來:“爺,我交——”然後乖乖地掏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布包。

李二爺接過布包,叫人傳給了那個女人。女人仔細一看,連聲說:“是俺的錢,謝謝您,大伯!”車上人都衝李二爺叫起了好。

司機打開了車門,小白臉急忙跳了下去,衝著車上的李二爺叫罵起來。李二爺沒搭理他,瞥了一眼那個戴高帽子的老人,就閉目養起了神。

到了下一站,李二爺才下了車。走了沒幾步,他就感覺到,後面有人在跟蹤自己。李二爺假裝不知道,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會兒,然後拐進了一條衚衕裡。

很快,衚衕那頭就冒出了倆愣小子,一個穿西服,另一個油頭兒賊光,迎著走了過來。李二爺哼著京劇調兒,繼續走他的道兒,聽到身後也傳來一陣腳步聲。

倆小子在離李二爺一丈遠的地方停下了,兩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後面的腳步聲也停住了。李二爺回頭看了一眼,也是倆愣頭小子。

這時,油頭兒開口問:“老東西,幹嘛的呀?”

李二爺呵呵一笑:“你說呢。”

後面傳來一句惡聲:“少跟他廢話,廢了這老不死的,叫他愛管閒事!”話音剛落,李二爺後腦勺那兒就感覺到了一股冷風。前面的倆小子也撲了過來。

李二爺不急不慌,頭一低,身子一側,啪啪幾下,手起腳落,只聽幾聲哭爹喊孃的叫喊,四個小子就全趴在了地上。

李二爺拍拍手,問油頭兒:“小子,是哪個小老大的?”

油頭兒愣了一下,裝不懂:“嘛意思?”李二爺提起了一隻腳,他立馬變老實了,“是麻爺。”

李二爺“嗯”了一聲:“聽好了,明兒叫他上我那兒來一趟!”說完,就不慌不忙走了。

四個小子你瞅著我,我瞅著你:什麼意思啊?還是油頭兒反應快,急忙爬起來,喊了一嗓子:“爺,您貴姓,住哪兒啊——”

李二爺應了一聲:“免貴,姓李,住謝家衚衕。”

這幾個愣小子回去後,把事情的經過給麻爺一講,麻爺立馬就急了:“姥姥的,反了天了,知道他是誰嗎?”

油頭兒愣了一下:“誰?”

麻爺回答:“李二爺!”

四個小子一聽,全傻眼了:“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哪?”

麻爺狠狠地瞪了他們幾個一眼:“明兒早上,給二爺賠罪去!”

四不準

第二天大清早,麻爺帶著四個小子,外加小白臉,趕到了謝家衚衕。五個小子一進客廳,就麻溜兒地跪下了:“二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今兒特意給您老人家賠罪來了!”

李二爺呷了一口茶,板著個臉兒,問小白臉:“小子,知道為嘛要在車上辦你嗎?”

小白臉吭哧了半天:“回二爺,是小的沒給您老面兒。”

李二爺瞪了他一眼,衝著麻爺說:“給他們講過‘三不準’嗎?”

麻爺終於恍然大悟,掌了自個兒一個大嘴巴子:“二爺,我明白了。他不該順了孤兒寡母的錢。”

李二爺不依不饒:“為嘛?讓他自個兒說。”小白臉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道道兒來。

麻爺氣壞了,呵斥道:“不爭氣的東西!你們忘啦,在祖師爺案前是怎麼說的?”見他們都不敢吭聲兒,又說,“今兒當著二爺的面,都給我支稜著耳朵聽好了。三不準就是,一不準進狀元府第。為嘛?偷了狀元人家,誰來供孩子們讀書?二不準順孤兒寡母。為嘛?順了寡婦過日子的錢,她拿嘛養活兒女成人?三不準動善人的財。為嘛?動了善財,哪還有錢接濟窮人?聽清楚了嗎?”

五個綹子一個勁兒地點頭,說聽清楚了。

麻爺見李二爺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趁熱說:“二爺,您老就原諒他們這一回吧。”

李二爺卻說:“打今兒起,再加一個‘四不準’:不準盯著病家的錢。拿了他們瞧病的錢,這不是拿棍子往瘸腿上敲嗎?”

麻爺趕緊點頭:“二爺,我記住了。這回怎麼辦他們?”

李二爺說了仨字:“老規矩。”就起身提溜起鷯哥籠子,一晃一晃遛他的鳥兒去了。

回去後,麻爺就按老規矩,扣了自個兒倆月的份子錢,扣了四個綹子一個月的。小白臉被剁掉了右手食指的半個手指頭,趕出了天津衛,再不准他踏入半步。

忘了交代,電車上那個戴高帽子的老人,也是個綹子。他那樣做,不是提醒大夥兒,而是給小白臉打馬虎眼兒,好讓他發現女人藏錢的位置,暗中在孩子腿上掐一把,趁女人哄孩子時,刀片一劃拉,錢就到了手。

還有,那個小白臉是我的爺爺。後來,他幹了個正經小買賣,結婚後生下了我爹。聽爺爺講,李二爺是在解放前死的,被一夥特務盯上了,特務綁了票,逼他交出錢來。李二爺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爺爺說的一番話:“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規矩。可惜啊,現如今,沒幾個人講這些老規矩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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