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我們和閨女在上海過年,老伴放假就過來。三口之家,也沒什麼大壓力,所謂採辦年貨,也只是應個景而已。
房子小、人又少,做多了也吃不了。
相比王哥何姐那邊,他們倒是拉開了大陣仗,據說要和親家在一起過完七天年。
看那朋友圈曬的照片,自己做的燒麥、蛋餃、燻魚、滷肉像是美食展一般,相比我這裡“魚不動蝦不跳”的場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後來還是王哥看不過眼,上門送了幾大袋的美食過來,他說:“你們幾個人也不好弄,我們多做了一點勻些給你,也就夠了。”
收到的那些美食,只幾下就將我家那小冰箱給塞滿了。那些食物的賣相比朋友圈曬得圖可是要漂亮多了,王哥、何姐可真是實力派,不佩服真是不行。
年節一天天逼近,小區裡也掛起了紅燈籠。老漂年前的最後一次會議王哥何姐依然沒來參加,會上給發的新年賀禮也沒來拿,工作人員告訴我說王哥擦窗戶把腰給扭了,沒空來領。
而年節社區工作忙,不方便送上門,應該是看我和他們關係不錯,讓我給送過去。
我簽好字,將王哥何姐的東西領了,給送上門去。
按了半天門鈴,才見何姐一臉倦容地開了門。“不好意思啊,剛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半天才聽見……”
進了門才知道,王哥去接孫女了。
“他不是腰扭了麼?”我問。
“腰扭了,還能不做事啊!這一大家子事,又快過年了,怎麼辦?”何姐嘆口氣。
坐下來那麼一聊,才明白,原來到他們家過年的親家一家還包括兒子的全家,總計十好幾口人。
據說,親家公身體不好,親家母需要照料他,所以一點家務都不能做。
這不,王哥一著急去擦窗戶,就把腰扭了。
“腰扭了,人受苦不說,還受氣!媳婦還埋怨說怎麼不請鐘點工!”何姐說起來,有些生氣。
我拍拍何姐,勸慰道:“你兒媳這話說得有理,你說你們年紀也不小了,爬高上低的多危險!”
“那還不是著急了嘛!”何姐聲音急促起來,“這大過年的上哪去請人!即使能請得到,報得那個價格分明就是在宰人!”何姐說著嘆了口氣。
我聽了這話,倒也反駁不了,就默默地聽著了。
“漂亮話哪個不會說?還說過年簡單弄弄就好,要麼就到外面吃。”何姐拍了拍桌子道:“到外面吃是好,我倒是想問問她,從年三十吃到初七啊,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哪家飯店連早餐也一起包了!”
那天,只是小坐了一會兒,就見何姐一會兒哄娃,一會兒做家務,忙上忙下一刻不停。
搞到後來,我就坐不下去了。要走的時候,何姐也沒有留我。
2
王哥和何姐的日子就在帶娃和日常中進行,儘管生活軌跡看似單一,雖然辛苦卻也自得其樂。
後來,也不知在小區聽了哪個老漂的話,回去就和兒子商量要將老家的房子給賣了。
“反正戶口也到上海了,老家還留個房子也沒什麼意義!”王哥笑呵呵地,顯然是要定居到上海很開心。
旁邊的一些老漂也紛紛附和著,不少人羨慕起上海戶口來,優惠啊補貼啊看病方便啊,話題最後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王哥在賣房子之前和家鄉的老兄弟們通了個電話,得到的卻都是反對意見。
老兄弟們說:“你的根在老家,不在上海!我們這些兄弟姊妹你是不要了啊,以後你要是想回來,連個窩都沒有,怎麼辦啊?”
王哥壓根聽不進去,把房產信息掛在了家鄉的中介。眼見著有人詢價,價格出的也還公道,王哥便急著回家要去辦手續了。
臨到這時,兒子卻不同意了。
兒子告訴父母,說是和自己的妻子商量過了。覺得父母再怎麼著,也不能把自己的老窩給丟了!兒媳說:“您二老以後要是回去了,沒個家怎麼辦!”
“沒個家怎麼辦!”何姐向我說這話的時候眼圈都紅了,“他們這是不願意養我們老啊,這意思是孩子大了,要讓我們回去呢。”
老倆口一怒之下,回了老家,顯然是傷了老心了。
一個月後的一天,我卻在小區碰見了王哥和何姐。
原來,他們早就回來了,說是兒子給他們打電話說,孩子沒人照顧,請保姆又不放心,大孫女的聲樂課已落下一大截了。
“那房子……”我問。
“當然不能賣了!”他倆異口同聲。
3
老漂的會議,徹底沒了王哥何姐的身影。看到大家熱熱鬧鬧聚在一起,心下不由心疼他倆起來……他們連個放鬆的機會也沒有啊。
“老漂會”就是老人們釋放壓力、獲取能量的所在。
也就是這些老人,一邊罵著自己兒女的不孝,抱怨自己老保姆的身份;一邊喜滋滋曬娃,說著兒女孩子輩的趣事,臉上充溢的幸福想遮都遮不住。
“我們就是老下流啊!”一個老漂嘆口氣,他就快回鄉了,孫子快上高中了,女兒說他這麼多年辛苦了,該是老人家享清福的時候了!
“其實啊,就是嫌我老了嘛!說的好聽是享清福,說白了就是嫌我老囉!”老人苦笑。
“
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趟老家,隔個把月再來。
這次回來,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王哥不送大孫女上學了,改何姐送了,偶爾會碰到王哥推個嬰兒車在小區裡逛。
開始時,還沒怎麼在意。到後來,發覺王哥更少見了。
再一次遇見他倆竟然一起,說是看病回來。問起來,說是例行檢查。
“哪是例行檢查啊!聽說是王哥,是不好的病……”一個老漂神神秘秘地告訴我。
過了一陣,發覺王哥和何姐的兒媳回來了,帶著個保姆。
微信裡何姐告訴我,她陪王哥回去看病了。
王哥的醫保不是在上海嗎?他回去做什麼呢?我有點不太能想得通……
隔了一陣,老倆口又回到上海,再隔一陣,又回老家,兒媳再回來。他們就這樣往返著,似乎還形成了規律。
有一陣子遇見王哥,看他面色變好,我甚至都懷疑那個老漂在嚼舌了。
然而,不久之後,王哥卻因病情惡化,在家鄉走了……
據說喪事期間,他們的兒子只回去了三天。三天後,就回到公司去了。
何姐做完了六七,還是回到了上海,依然還在依著以往的生活軌跡在運轉,出門買菜、做飯、接送孩子……只不過身邊再也沒有了王哥。
4
“人口流動和城市化進程是‘老漂族’形成的重要因素,越來越多年輕人選擇在城市安家。
”父母們“漂”到大城市甘願當起“家庭保姆”,每日為照顧兒孫起居操持家務。他們雖然享受著閤家團聚的天倫之樂,卻也承受著孤獨和煩惱……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王哥和何姐時,他們時尚開朗,喜歡參與社交活動。
可是隨著繁重的家務不斷加碼,增添的二孩,再有原來孩子教育諸事的疊加,而孩子父母的缺席,使這些原本該當父母要承擔的責任,一起轉加到老人的身上來,這些不僅擠佔了他們的休息時間,就連正常的社交也被剝奪了。
焦慮和煩躁,成為後來在他們臉上看到最多的表情。
不少“老漂族”在週而復始的單調循環裡,精神世界空虛,沉默寡言,拒絕參加社交活動,繼而造成抑鬱、失眠、食慾不振等身心理疾病。
而最能給“老漂族”心靈慰藉的,還是子女的理解、關心。
這時候,抽點時間多和老人做做交流,多少會讓他們感到被重視和被需要的成就感,從而讓生活充滿幸福的氣力!
老漂會最終迎來了何姐,家裡請了住家保姆來分擔家務,她的臉上也漸漸有了些笑容了。
她說:“如果早一點想得通,學會放手,你王哥也早一天能活出自己來!”
現在的“老漂會”除了保留了最受歡迎的分組討論外,還邀請了心理專家,提供“一對一”服務。
同時,還增加了興趣培訓班,涉及攝影、繪畫中、手工製作、茶道、花道、古琴等內容,“老漂會”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進而更多的老漂加入了進來,我們的隊伍更龐大了。
小時光大視界
讓大人帶孩子一起見識世界
配圖轉自網絡 本文插畫師 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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