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不知洪水恨,只覺戲水挺誘人!
近期山東壽光發生水災,當地農民損失慘重。
原本我只是將這當作普通新聞,但當我看見網絡上的視頻之後,我內心的記憶再一次被勾喚出來。
視頻中大叔的哭聲,讓我想起了27年前父輩們落淚的模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華東水災是1991年發生於中國華東地區的嚴重自然災害。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曆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直接呼籲國際社會援助中國自然災害。
據當時初步統計,安徽全省受災人口達4800多萬人,佔全省總人口近70%,因災死亡267人,農作物受災面積430多萬公頃,各項直接經濟損失失近70億人民幣。200萬無家可歸的災民在淮河大堤上搭起了一眼望不到頭的臨時帳棚。(百度百科)
1991年6月,天氣已經熱了起來。
即使睡在地上也能夠感覺到煩躁不安的熱意,更何況並沒有電風扇等製冷設備。
為什麼會睡在地上,因為那個時候我家住的還是土房子,就是全部由泥土和木頭堆起來的房子。
這種結構的房子在我的家鄉很常見,事實上,只有很有錢的人家才能夠用得起磚頭蓋房子。
我的家前面三間土房用作廚房、餐廳、放置農具,後面三間用作客廳和臥室,左面兩間廂房用作堆放穀物,右邊是一間雞舍,中間則是寬寬的院子,院子裡有兩顆盆口直徑大小的椿樹。
這便是我十歲之前的快樂居所,承載著我終生難忘的童年故事。
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甚至還會經常停電,瞭解不到最新的資訊,接觸不到外界的事物,每當夜幕降臨後,只有以睡眠來打發時間。
“快起來,怎麼還在睡覺?”一陣熟悉的聲音將全家吵醒。
原來是幾個舅舅在拍打臥室的窗戶,催促著我們全家趕緊起床。
爸爸首先反應過來,緊接著媽媽也將我和弟弟喊起。
“趕快搬家,發洪水了!”大舅慌忙的說。
這句話至今我還能清晰的記得,因為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欣喜異常。
“發洪水了,可以捉魚了!”這便是我首先想到的。
沒有人理會我,因為大人們根本來不及理會我。
打開房門,乘著月光才發現:門前用作晾曬穀物的場地已經被洪水佔領,水面已經沒過了腳面。
甚至直到此時,我才隱約聽見整個村子的動靜。
媽媽趕忙收拾衣物準備帶領我和弟弟撤離,爸爸和幾個舅舅們則正在抗洪救險。
他們使用鐵鍬用泥土在土屋的周圍堆砌起一道小小的圍牆,寄希望於此來抵擋洪水。
但是,他們太過低估了洪水的威力。
幾乎沒有過多久,洪水已經淹過了膝蓋,也已經衝過了高高的門檻進入了屋內。
幸運的是我家的住所距離河堤只有幾百米之遙,乘著趟著洪水還可以行走,我們全家被迫轉移到了高高的河堤之上。
其實,至今我也沒有弄明白這洪水從何處而來。
因為,附近的河堤並沒有決堤。
在慌忙搬家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奶奶堅持要爸爸先為她搬家,但是迅速上漲的洪水並不會給我們留下過多的時間。
爸爸的意見是帶上幾件衣物趕快走,家中的那些罈罈罐罐就不要管了。
但是,奶奶卻捨不得,不僅要帶上鹹菜罐子,還要去抓雞鴨。
就這樣母子兩在洪水之中爭吵了起來,這也是我對奶奶印象最深刻的場景之一,因為不久之後奶奶便去世了。
事實上,洪水已經來了將近三個小時。
距離我家有五公里之遠的舅舅們早在上半夜就已經發現了洪水,並且做好了抗洪的準備。
眼見洪水越來越大之後,舅舅們突然想到了可能根本不知道消息的我們。
於是,他們連夜一路奔跑而來。
如果不是因為有舅舅們的提醒和幫助,說不定我們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圍困在洪水之中。
等到爸爸最後舉著奶奶的衣物來到河堤之上時,洪水已經淹沒到了爸爸的腰部。
此時,天已微明,大難卻還未至。
河堤上站滿了人,有孩子們的呼叫聲,有女人們的哭啼上,有男人們議論聲,滿世界找孩子的聲音。
滿世界都是白茫茫的洪水,而我們正站在被洪水包圍的河堤之上。
這只是我唯一一次經歷過的奇特景觀:河堤的兩邊都是略帶渾濁的河水。
很快,我和弟弟便從兒童眼中暫時的興奮轉作了憂傷,因為沒有食物了。
但是,很快這種飢餓的感覺也被我們拋之腦後了。
因為眼看著洪水已經快要淹沒了房子,甚至有一些老舊的房子正在倒塌。
這種用泥土蓋起來的房子由怎麼能夠經的起洪水的衝擊和浸泡呢?
除了人們的驚恐爭吵聲之外,便是動物們垂死掙扎的最後場景了。
房頂之上清晰可見狼狽逃生的大公雞,有綿羊在水中掙扎著被捲進了漩渦,還有那些嗷嗷直叫慢慢絕望沉底的肥豬.......
只有一種動物或許能夠逃脫來自大自然的厄運,那就是狗狗們。
河提之上的大楊樹發出著婆娑的細語,受災的相親們絕望的看著自己的家鄉被毀於一旦。
等待天明之後,真正的恐慌才降臨。
飢餓尚沒有打敗人們的意志,打敗人們意志的是眼前的慘象。
整棟房子在洪水之中漂浮,大楊樹上爬滿了避難的蛇蟲鼠蟻。昔日的村莊此時只剩下隱約可見的屋頂,甚至還不知道有沒有村民已經被洪水淹沒。
國家領導人前往本縣某村慰問
發洪水的前一晚,村子裡有一位老人去世了。
按照家鄉的風俗,老人去世後,需要停屍三天才能下葬。
沒有想到的洪水來的如此之快,帶著棺木轉移並不現實。無奈之下,家屬只好將盛放著老人屍體的棺木放著樹上。
匆忙之下用木棍在幾顆樹木之間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平臺,然後將棺木放置於上。
但,大洪水很快便將這些樹木衝倒,連帶著老人的棺木也被捲入其中。直到洪水退後,才在幾公里之外的樹林之中找到。
村子裡有一位大爺,是我迄今為止見過最勇敢的人。
那一天的場景,遠比好萊塢大片要讓人心驚肉跳。
這位大爺其實是一位上門女婿,娶了一位寡婦,養著寡婦的孩子。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等到大家都已經轉移到了河堤之上後,才有人發現大爺和孩子還沒有逃出來。
天明的是時候,只見他將涼蓆床當作竹筏,用木盆當作救生圈,正在同洪水坐著殊死搏鬥。
涼蓆床就是一種用竹子編織的床,夏天睡在上面會覺得非常涼快。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在這條涼蓆床後竟然還用繩拴著一條狗!
大爺帶著幾歲的養子和狗,撐著竹竿在洪水中奮力向河堤靠近。
但,在大洪水的巨大沖擊下,靠近河堤又談何容易。
就在即將靠近河堤的時候,遠處飄來了一棟房子,它已勢不可擋的姿勢撞向了大爺的涼蓆床。
河堤上的人們焦急萬分,卻沒有一個人敢跳下去營救,因為那樣便意味著死亡。
人們呼喊著,瞪著眼睛沉默著......
幸運的,大爺終於化險為夷,順利抵岸。
大概等到當天下午的時候,我們終於引來了一隊解放軍官兵,也終於解決了飲食問題。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解放軍戰士,也是第一次有了如獲新生的感覺。
解放軍到來後,不僅解決了吃飯問題,還為我們在河堤上搭建了許多帳篷,還組織人力加固河堤。
我和弟弟坐在坐在帳篷裡,雖然密不通風的帳篷讓我們汗流浹背,但因為有解放軍帶來的餅乾,我們倒也十分開心。
我已經忘記了當時父母在忙些什麼,反正我和小夥伴們因為有餅乾吃,有熱鬧看而十分開心。
河堤的兩邊水位不同,註定有壓力差,而同樣只是用泥土累積起來的河堤也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
可以宣洩千里的口子始終沒有出現,但是因為壓力差而頻繁出現類似自來水樣的水柱卻常常出現。
大約不到一週後,大洪水便慢慢的退了去。
我們又重返了家園,家園卻已不再。
已經發穗的水稻已經被掩埋在了淤泥之中,淹溺而亡的豬、羊、牛腸子暴露在外成了昆蟲們口中的美食,房屋東倒西歪零落不堪,鄉間小道也已經迷無蹤影。
唯一能夠激起小夥伴們興趣的便是有人抓了兩條上百斤的紅色鯉魚,身長要超過當時我的身高。
那個時候的農村原本便貧窮不堪,一場大洪水之後更加是民生凋敝。
面對天災,政府給了一些救濟補助,比如食物、衣物、重建房屋的補貼等等。
不過,許多年之後,我才從父輩口中得知那些敢怒不敢言的齷蹉之事:即使是這些救命的東西,竟然也有人敢貪墨。
這或許就是千百年來一直不能改變的現實吧?
《鐵齒銅牙紀曉嵐》裡有一場戲讓我每每看來都別有一番滋味。
和紳對紀曉嵐說:“難民還算是人嗎?”。
不錯,難民已經不能算是人,因為為了活下去,已經可以不要尊嚴,只要能夠填飽肚皮,已經不再有所要求和挑剔。
幸運的是,我們終究不再處於那個如同螻蟻的時代。
悲哀的是,我們扭曲的靈魂和卑微的任性始終如一。
在1991年的那場華東地區的大洪水中,有人喪失了家園,有人喪失了性命,也有人憑此官運亨通,也有人喪失了人性。
但,在這場天災之中,我們也見證了仁心與道義。
港澳臺和全世界的人們為支持大陸同胞而伸出了援助之手,比如有一部叫做《豪門夜宴》的電影。
而,如今在山東壽光,人們也經歷著同樣的災難。
家園被毀,是他人無法理解的痛。
生活被摧,是他人無法幫扶的苦。
但,幸運的是:如今我們的網絡訊息高度發達,任何事實都難以掩蓋。
但,幸運的是:如今我們的自救意識已增強,任何違法亂紀都將受到懲處。
但,幸運的是:如今我們的國力已大增,任何困苦絕境都將得到救助。
只是,我們不希望看見的是悲劇重演,不想聽見的是天災之後的人禍。
願我們的祖國昌盛繁榮,願我們的人民安居樂業。
最後一支多巴胺,急診內科醫生。關注人情冷暖,致力醫學科普。微信公眾號:最後一支多巴胺(ID:last-dopamine)。合作、投稿、交流,郵箱:[email protected]。助理微信:zaijl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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