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偌大的皇宮中,原本明黃色的宮臺樓閣已被雪白包裹,不見刺眼的金光斐然,入眼便是白皙透亮的雪景,倒是添了幾分柔和的氣息。
破舊的木門被一雙白裡透紅的手推開,驚動了繡榻上跪坐的冉如胭。
她微微轉頭,露出泛著蒼白的眼睛,費力地看著進來的人。
來人一身蔥綠襖裙,披著銀灰色披帛,踩著綴細珠的繡鞋,看上去纖塵不染,正是貼身宮婢錦翠。
錦翠掃了一眼繡榻上跪坐的她,不顯悲喜:“珍姬,奴婢……奴婢是來送你解脫的!”
說話間,錦翠雙腿彎曲,輕輕下跪,將一方暗紅色錦盤高高舉過頭頂。
錦盤上擺著精緻的銀白色二龍戲珠酒壺,旁邊配套的酒盅中,猩紅的液體泛著瑩瑩綠光。
冉如胭一愣,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陛下知曉我懷孕的消息,就送來這瓊漿玉液來為我們母子道賀嗎?”
錦翠低眉垂目,一言不發。
那一雙舉著錦盤的手,青筋微現。
良久,才開口道:“陛下口諭:珍姬性情頑劣,恃寵而驕,公然頂撞妃嬪,藐視宮規。朕有心挽之,命其閉門面壁,仍不思悔改。勾心鬥角,挑撥離間,致使後宮失和,人心惶惶,有負皇恩。茲,褫奪其頭銜,貶為更衣,賜鳩酒一壺,以安後宮之心。”
冉如胭一怔,心如刀絞。
更衣,自己一開始不就是這等頭銜嗎?
“我不信!我不信!我懷了陛下的骨肉,縱然有萬般不是,我兒是無辜的,為何如此狠心!為何!”
她倏地抓住宮婢的手腕,卑微似塵地乞求道:“錦翠,你幫幫我!幫幫我……”
錦翠看著她,語氣卻立刻變得不客氣起來:“珍姬,你別痴心妄想了,陛下是不會見你的!這道口諭也是陛下親自吩咐於我的!”
說著眼眶微微泛紅,復言道:“怪只怪你天資駑鈍,不識貴人心思;怪只怪你痴心妄想,以為守著帝王之寵幸就能順遂一生;怪只怪你人單力薄,這偌大的皇宮是容不下你了!”
錦翠說的理直氣壯,說得趾高氣昂,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冉如胭直愣愣地看著錦翠,看著眼前人輕蔑的臉,輕蔑的眼,還有那一副雪膚玉肌。
那手上,一隻精雕細琢的掐絲赤金纏枝手鐲,點綴著紅寶石色澤透亮,極其貴重。
她緊緊盯著,雙目一眨不眨。
良久,揚臉笑了起來。
極其蒼涼的笑聲,卻含著滿眼清淚,淚落如泉湧。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深宮內苑,誰一身綾羅綢緞,錦衣玉食,不是拿性命換來的?
她跪坐在那裡,明亮的陽光透過窗子,直直地照在她的身上。
那些格外顯眼的灰塵,縈繞著就要地老天荒。
她忽然哭起來。
哭完又笑,笑完又哭。
聲音在狹窄的屋子裡飄蕩開來。
“吱呀……”
房門再被推開。
來人身著藕粉色襦裙,披著軟狐披帛,秀髮梳著流仙髻,插著盈綠的玉蘭垂珠簪,細細的眉毛,水潤的眼睛,極其秀致清魅。
來人正是順妃娘娘的親妹妹,前不久剛被接進宮的貴人南宮妙玉。
她慢步輕搖,斜睨了一眼錦翠,不悅道:“你這奴婢好生沒用,怎麼半天了還不送你家主子上路,耽誤了我姐姐的冊封吉時,小心你的腦袋!”
冉如胭心下一陣抽痛,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冊封典禮?”
南宮妙玉輕哼一聲,唇角輕掀,裝作欣喜萬分道:“哎喲,這不是‘珍’姬?不過現在稱呼你為冉更衣更合適哦?”
她哈哈一笑:“你不是仗著陛下寵愛,竟敢公然頂撞我姐姐嗎?這會兒怎麼落得如此下場了?嘖嘖嘖……”
圍著床榻轉了幾步,南宮妙語笑得開懷:“看這髒得跟個乞丐婆子似的,怕是陛下來了,也……”
她搖搖頭,繡帕掩唇嬌笑起來,復言道:“怕是認不得你咯?”
她忙又捂住小嘴,驚呼出聲:“哎呀,不對不對,我剛剛說錯話了呢!這會兒陛下正在準備冊封姐姐為貴妃,怕是不會來見你了。以後也不會見到你了!哈哈哈……”
南宮妙語笑得狂妄驕縱。
冉如胭看著她嬌俏的臉,冷眼一哼,竟也揚臉笑了起來,笑得比南宮妙玉更加張狂。
南宮妙玉細眉倒立:“你笑什麼?”
她抬起拂過耳邊散落的秀髮,不緊不慢的開口:“笑你可憐!你被親姐戲弄於股掌之間,被她當刀使,卻還如此得意。簡直愚不可及!”
南宮妙玉一怔,當即變了臉色,玉臂一揮,對著錦翠道:“你還不動手!難道要我親自動手嗎?”
錦翠忙應了。
匆忙走上前來,不顧冉如胭的反抗,手掌掐住她纖細的脖頸,開始用力。
冉如胭慌亂掙扎,卻始終掙脫不開錦翠的大手。
她吃力地張開嘴巴喘息,冷不丁錦翠已執起杯中鳩酒,狠狠灌進了她微張的檀口中。
毒酒穿腸而過,她漸漸平靜下來,放任那鑽心的痛楚從腹中蔓延全身。
下身一陣陣熱流湧出。
冉如胭絕望的閉上雙眼,雙手緊緊地覆蓋在小腹。
一切都晚了。
她的兒,已經沒了。
思及至此,她雙眼怒瞪,惡狠狠地看著錦翠:“你賣主求榮,你弒主反叛,你這等人……你這等人,註定不得好死!”
錦翠渾不在意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倔強地仰起頭:“我這種人?只有我這種人才能活下去!你莫要怪我!莫要怪我!”
冉如胭慘然一笑,倒在一片暖洋洋的冬日裡。
終究,是這個富麗堂皇的黃金屋害人不淺。
朦朧垂死間,不知是誰人離去,行走間環佩叮噹,悅耳動聽。
那人走到門口,似乎回頭。
“愣著作甚!你還不快跟我回去覆命!”
是南宮妙玉的聲音。
又有人離去,行至門口微微一頓,聲音再也不聞,定是錦翠無疑。
此時的冉如胭只覺胸腔中的心肝脾肺,五臟六腑都要被嘔出來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嗆得她難受得緊。
真的好疼,好疼!
她努力的睜大著眼睛,想要看清一些,只是終究再也無力,眼前所有的物什都模糊了起來……
恍惚間想起從前。
那時,錦翠從老家跟來,一路相扶相持。
可是最終,還是背叛了她。
思緒混亂,手指觸碰到微涼的東西,忍不住細細描摹著輪廓,是……陛下親手為她插在鬢間的步搖。
他眉眼輕笑,誇她就像步搖上的羊脂白玉一般純白無暇。
陛下……陛下……
你何曾愛過我?
那眉眼現在想起來竟是那般無情無義。
珍姬?
呵呵呵……
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何曾珍惜過我?
何曾有一絲真情?
怕只是利用吧?
她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步搖,任由鋒利的釵頭扎進肉裡!
好恨吶!
臨死了竟發現這世上,竟是無一人會牽掛自己。
在這冷宮中,悄無聲息地死去,如卑微的螻蟻。
身體漸漸冰冷,她慢慢蜷縮起來。
好冷啊!
想念兒時母親懷中的溫暖,不知道孃親這時候在家做什麼,大抵是該繡著過年要用的棉衣。
自己若是死了,那些姨娘們更會變本加厲地欺負母親吧……
母親,母親……
她就那樣倒在在塵埃裡,紋絲不動。
死亡是什麼感覺?
身體輕飄飄的,再也不覺得難受。
遠處斷斷續續傳來了絲竹禮樂的聲音,是順妃的貴妃冊封典禮嗎?
真是好不甘心!
害死自己和腹中骨肉的兇手逍遙法外,扶搖直上,富貴榮華。
憑什麼她們殺人還能自在地活著,為什麼她就要這樣冷冷清清的死去,若是人生能重來,她定要報仇雪恨。
讓那些本該下地獄的人,去死!
是誰在晃動自己的身體,難道連死了都讓人不得安寧嗎?
只是聲音又那麼柔和溫暖,冉如胭緊緊皺著眉頭,突然翻身一動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人一身粗衣布服,梳著婦人頭,僅用一根銀簪子束髮,掠過臉龐再熟悉不過,多少次午夜夢迴就是這張溫暖的臉,忍不住吶吶出聲道:“娘……”
冉母看著懷裡的姑娘還是這般呆呆愣愣,心中憂愁更甚,我兒一向單純善良,入了宮門深似海,哪是那些財狼虎豹的對手啊!
想到這裡,冉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要不是那些人喪盡天良,逼迫於人,誰忍心將自己的親骨肉往火海里推?
思及至此,忍不住淚流滿面,愛憐地摸著冉如胭的秀髮,出聲道:“胭兒,我的好胭兒,是娘沒本事,害得你要入那富貴火坑!你不要怪罪娘啊!我的好女兒!”
冉如胭聽著這熟悉的腔調,情真意切,真的是娘!
她忍不住撲進孃親溫暖的胸懷,抱緊孃親的身軀,聞著縈繞心頭多年的暖香,終於歇斯底里地放聲大哭,嘴裡喊道:“娘啊!娘……女兒好想你!女兒真的好想
你!”
冉母看著懷中嬌小的女兒,感覺女兒竟然在渾身發抖,抖得像篩糠一樣,心裡微微吃驚,怕是這孩子真的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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