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王幼玉

「傳奇」王幼玉

北宋時期,有個姓王的姑娘,名叫真姬,小名幼玉,本是京都人,後來跟隨父親流落在湖南衡陽,因家境貧寒,同她的姐姐和妹妹一道,都淪為了妓女。王家三姐妹容貌豔麗,能歌善舞,技藝超群,當地的其他妓女沒有一個趕得上她們。在三姐妹中,王幼玉更為出眾,被人們推崇為群芳之冠。她所接待的客人,不是名門貴族,就是墨客騷人。除此之外,即使是腰纏萬貫的富商巨貿,她也毫不動心,不屑理睬。

有一次,夏公酉到衡陽遊玩,州里的太守張公設宴款待他。夏公酉道“聽說衡陽有個叫王幼玉的歌妓,品貌出眾,歌舞超群,不知能不能讓本官見見她?”太守本來是個很會迎合上司的人,聽到夏公酉開口,即刻派人去叫王幼玉來拜見。王幼玉一到,夏公酉看她果真是花容月貌,天生麗質,感嘆道“若是在東西二京,姑娘的姿容未必會排在那裡的名妓後面。可惜衡陽地方小,圈子窄,姑娘的名字就傳不了多遠。”感嘆過後,隨即叫僕人拿紙筆來,當場寫了一首詩贈給王幼玉,詩句是:

真宰無私心,萬物逞殊形。

嗟爾蘭蕙質,遠離幽谷青。

清風暗助秀,雨露濡其冷。

一朝居上苑,桃李讓芳馨。

這首詩,把王幼玉大大讚美了一番,說她是超凡脫俗的蘭蕙,雖然遠生幽谷,但仍然青翠欲滴,異香撲鼻。如若一旦將它移進皇家花園,那桃花李花就要退避三舍了。至此之後,王幼玉在當地的名聲更大了。

雖然有此殊榮,但王幼玉卻經常憂心忡忡,鬱鬱寡歡,胸中好像有著無盡的哀怨。人們問她為什麼這樣,她說“幹妓女這一行絕對不是妾心甘情願的啊!”。她又說,“現在不管是做工的、經商的、務農的,各種行業的人都是自食其力。只有妾等這種人,天天塗脂抹粉,靠自己的色相和甜言蜜語去換取錢財,妾感到無限羞愧!妾身在妓院,無可奈何才幹了這個行當,有什麼值得高興呢?如果有一天妾能跳出火坑,嫁個正經人,可以像平常女人一樣,在自己家中侍奉公婆,祭祀祖先,操持家務,撫養孩子,然後獲得翁姑的誇獎和丈夫的寵愛,做一個孝順媳婦和賢妻良母,那樣,妾死也甘心了。”

東京(今河南開封)有個年青人叫柳富,字潤卿,很有才幹,又風流倜儻,因事來到衡陽。王幼玉對他一見傾心,私下對人說“他就是妾理想的丈夫啊!”

這幾年,柳富到各地遊覽,身心疲乏,正想找個安身之所好好休息一下,他和王幼玉剛一接觸,心裡就爆發出愛戀的火花,一心想娶她為妻,與她住在一起。但他因自己漂泊潦倒,囊中拮据,未敢多想。他與王幼玉一起,每當談到為她脫籍之事,他總是推延時日。

時間一長,幼玉的妹妹對他十分反感。一天,王幼玉的妹妹用難聽的話告誡柳富道“若再纏著家姐不放,妾定饒不了官人。妾要告到官府去,叫官人吃官司!”柳富聽了很害怕,從此不敢再跟王幼玉來往了。

之後一天,柳富在江邊遇見了王幼玉,幼玉問他為何這麼長時間不去看她,他如實相告。王幼玉哭著對柳富說“這件事妾不知道,請郎君諒解。妾坦誠告訴郎君,我們訂下的白頭偕老的盟誓,此生妾決不反悔!”。他們到江邊找了一座酒樓坐下喝酒。王幼玉說“妾這身子,死後要在郎君家祖墳中佔個角落。”又說,“妾一生相好甚多,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妾對他們雖然也說過不少甜言蜜語,但都不過是為了錢財,違心而說的,並不想嫁給他們中任何人。妾的頭髮留得很長,放下來可以拖到地上,妾視它比金玉還珍貴,沒有人敢打它的主意。只有對郎君,妾毫不吝惜。”說罷,她解開發辮,用剪刀剪下一綹,送給柳富。柳富感動萬分,決心竭盡全力來實現他們的心願。

但是“一錢逼死英雄漢”,他既不能去偷,又不能去搶,天上也不會掉下金銀。他想借債,卻人地兩生,能向誰人開口?他絞盡腦汁,始終想不出好辦法。他思念幼玉而無臉去見她,終於病倒,臥床不起。幼玉也日夜思念柳富,當她知道柳富病倒後,私下叫人一次次地去慰問他。柳富病好後寫了一首詩贈給幼玉,詩中敘述了他與幼玉相愛的過程,表達了“郎心玉意共殷勤,同指松筠情越固”的深厚感情。

柳富因久遊在外,家中父母放心不下,多次叫人傳信催他回家。柳富不敢違抗父母之命,準備離開衡陽。要起程時,王幼玉依依難捨地親自送他出城。二人在郊外野店相對共飲。王幼玉說“郎君有才華,妾長得漂亮,我們郎才女貌,是最佳的搭配。郎君的心,妾的情,早已在神前盟誓,希望我們的愛情像松竹那樣永遠長青。萬望郎君過些時候再到湖南來,妾一定等著!”於是,二人焚香起誓,將香灰放入酒中,一起飲下。這天晚上,他們在船中過了一夜。第二天臨別,柳富即興填了一闋《醉高樓》的詞,一邊喝酒,一邊唱道“人間最苦,最苦是分離……”音調低沉,歌詞悽婉,曲還沒有唱完,便與王幼玉相抱痛哭起來。

柳富回到東都,因父母年老,家中事情又多,不能如約再去衡陽,只好對著鏡子流淚。恰巧有人自衡陽捎來王幼玉的書信。捎信的人說王幼玉近來一直生病,常常臥床不起。柳富急忙把信打開來看,信中表達了王幼玉對他的思念和哀怨,最後引用了兩句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柳富大為傷感,流著淚給王幼玉寫了回信。信中表示“小生多少次想租一條船沿江而下,巴不得快去到姑娘的身邊,無奈父母年邁,家事太多,這一心願老是實現不了。”他勸王幼玉要好好注意飲食起居,不要傷了身體。

回信雖然捎走了,但柳富的心仍然不能平靜。多少天了,他時刻思念著幼玉,心上人的音容笑貌不時浮現在他的腦際。

一天,殘陽沉西,天已黃昏,柳富站在門簾邊納悶,忽然發現屏風後露出半張臉面,定睛一看,原來是王幼玉,那樣子十分悲切,只聽她說“妾因思念郎君得了病,今天已經死了。妾割捨不斷對郎君的情愛,所以靈魂才到這裡來與郎君見最後一面。妾這一輩子由於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因而死後不會下地獄。妾將投生到袞州西門的張遂家中,還是個女子,他家賣餅為生。郎君若忘不了從前的情分,可以到那裡去看看妾。投生後,妾雖然再不能記起上一輩子的事,但郎君對妾的感情想來該一如既往。妾有些遺物在丫鬟手裡,郎君可以要來做個紀念。妾要走了,郎君千萬保重!”說完就不見了。

又過了幾天,有位客人從衡陽來,告訴柳富“王幼玉已經死了。聽說她臨死時對她的丫鬟說‘未能見到柳富,死也含恨。他平日愛我手足眉眼,然而我都不能留給他。我現在剪下一綹頭髮、幾片手指甲,託付給你,柳君來尋訪時,請你交給他。’說完王幼玉就死了。”柳富聽後,淚如泉湧,悲痛欲絕,繼而嚎啕大哭,呼天搶地……

後來,他果真去到衡陽,從丫鬟那裡拿到幼玉留給他的紀念物,並以此物伴他終身。他還果真去袞州西門張遂家中,撫愛著那個可愛的女孩,把她當親妹妹對待,直至終老。

選自《青瑣高議·王幼玉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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