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代我所參加的輔導班——記我們部隊大院的少年之家

現在每到暑假寒假,家長們總要為給孩子報哪些輔導班而發愁,生怕少報了哪個班讓自己孩子輸起跑線上。其實今年冬奧會上李堅柔短道速滑奪冠的事實充分說明了,所謂起跑線之說純粹是扯淡。欲速則不達,即使起跑時落在後面也無妨,關鍵是要平穩安全地抵達終點。

有朋友不同意我上述觀點,汙衊我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痛,根本沒上過輔導班,也不懂得輔導班對於孩子成為朗朗或者蔣方舟之流的重要作用。對於前者我無話可說,畢竟誰的孩子誰心痛。但說我沒上過輔導班,那則是大錯特錯,我不僅上過輔導班,而且是全淄博獨一無二的輔導班,誰不上都不行。

這個輔導班,在我們285大院的名字就叫“少年之家”。自打我記事時起,我們大院就有少年之家這一說。聽大人們講,這原本是部隊領導為解決雙職工家庭假期孩子無人照顧而採取的惠民舉措,後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種制度。每到暑假寒假,我們部隊就會成立少年之家,大院裡下到小學一年級、上至高中三年級,所有上學的子弟都要報名參加。孩子王便是由警通連選派的素質比較高的兩名軍人,他們分別被稱為連長和指導員,是我們這些285子弟在整個假期裡必須服從的最高首長。

少年之家就設在大禮堂後面的化妝室裡,裡面除了有一張乒乓球桌外,最主要的娛樂設施就是一炮彈箱的小人書。我們這幫孩子每天早上必須準時去少年之家報到,可以打球、可以看畫書,也可以聚在一起寫寒暑假作業,就是不能胡打亂鬧。幾乎每一任的連長指導員都這樣要求我們----你們是軍人的子弟,應該不同於地方,你們必須服從紀律聽指揮,這也是軍人子弟最應該保持的素質之一。

軍隊辦的輔導班當然應該有軍隊的特色,少年之家除了有普通輔導班上必有作業輔導之外,還有部隊領導特別要求的徒步拉練、游泳和打靶射擊,這些科目據說最能夠培養孩子們的軍人素質。285大院的孩子從一出生時起,就註定了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考上大學,二是穿上軍裝。許多大院子弟,不管平時在院裡怎麼懶散胡鬧,一旦當兵還大都能成為合格的軍人,我想跟較早就在少年之家接受的這種素質教育不無關係。

在少年之家,我生平第一次拉練去了博山的白石洞和桓臺的馬踏湖,儘管只是張店周邊的區縣,但已是我兒時不多的遠足經歷,至今回想起來仍然記憶尤深。

在白石洞,我目瞪口呆地看到許多當地的老太太圍在山頂一個黑乎乎的山洞裡舀水做飯,據她們說那是神水,有包治百病之功效。打小生長在部隊大院的我當然不會 相信這套近乎迷信的愚昧,但那些老太太們臉上展現出的無比虔誠,還是讓尚處年幼、三觀未定的我肅然起敬,不由自主地思考起宗教的力量。

在馬踏湖,不知道哪個壞小子從家裡偷來一瓶本地產的啤酒,我們幾個孩子趁連長指導員不在,躲在湖心亭裡偷摸地嚐了幾口。那滋味給我的印象壞透了,又酸又澀,像極了大人們對啤酒的另一個形象的比喻—馬尿。我實在搞不懂大人們為何對這種難喝的玩意趨之若鶩,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跟他們八一建軍節吃憶苦飯一樣是種刻意的自虐。

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幾個孩子最熱議的話題就是那啤酒的泡沫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其中一個孩子大智若愚地猜測,別是我們喝到兌上洗衣粉的假冒啤酒了,緊接著車廂裡便是嘔聲一片。誰也沒聊到,這種難喝且沫多的馬尿其後竟然陪伴了各位的後半生,成了彼此聚會必不可少的飲料。

因為少年之家組織的拉練,我得以走出戒備森嚴的285大院,見識了大院高牆之外的大千世界,知道了許多不同於部隊的新鮮事,從而激發了自己迫切想要了解外面世界的濃厚興趣。現在想想,我酷愛旅遊的“在路上”情結其實就是在那會兒養成的。

和大院裡的多數孩子一樣,我在小學一年級時就學會了游泳,雖然談不上多熟練,但至少用蛙泳游上二三百米毫無問題。之所以能夠那麼早就學會游泳,少年之家的連長指導員的作用功不可沒。上面說了,連長指導員都是大院的軍人,當兵的就有當兵的作風。學游泳時,一聲令下必須全部下水,如果有哪個孩子畏懼嗆水躲在岸上,那麼被連長指導員逮住,一腳就會被踹到池中,才不管你喝多喝少。這種霸道無理的教育方式,在今天來看是相當野蠻的,漫說教練本身就不敢,讓家長知道了也不能樂意,說不定還得打起官司,訴諸法律。可奇怪的是,在我們那會兒,這種野蠻的方式不但得到了家長們的普遍認可,而且事後還被證明十分的行之有效,絕大多數孩子都在一星期內學會了游泳,惠及至今。

2012年7月21日,建國61年來最大的一場暴雨襲擊北京。雨勢傾盆,積水成災,整個首都浸泡在雨水中,幾成澤國。事後確認,這場特大自然災害共奪取了77人的寶貴生命,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因被淹而窒息死亡的。沒過幾天,我的一位剛從北京出差歸來的同學特意請我,說真誠地拜我為師,一定要把跟我學了兩個夏天都沒學會的游泳學好。我很納悶,就問他為何這次決心這麼大,這傢伙腆著肚子吃力地回答:“北京暴雨過後,我充分地認識到,游泳已不再是項單純的競技運動,而演變成一門逃生的技能,關鍵時候能救命。”

酒過三巡,同學通紅著小臉總結了自己兩年都沒學會游泳的原因。中心意思就說因為自己是男的,所以作為老師的我才不認真教;要是自己是美女的話,我早就把他教會了。對於該同學的汙衊,我已經已習以為常,所以並不做過多的反駁。我忠告他的只有一點:“你在泳池裡總是謹小慎微,生怕自己喝水嗆著,因此老也學不會。要是在我們大院少年之家,連長指導員才不管那套,早一腳把你踹下水了。果真如此話,你也早能學會游泳了!”經常聽我講兒時少年之家故事的同學倒也非常認同,點頭如同雞搗米。

在整個11年的少年之家期間,我印象最深也最樂意參加的項目就是打靶。部隊的孩子似乎天生就崇拜英雄並對武器特別感興趣,關於一這點,石鐘山所著《激情燃燒的歲月》裡有著特別生動的描寫。

因為所處年代的緣故,我們部隊大院非常注重對子弟戰鬥精神的培養,每期的少年之家,打靶都是極其重要的科目。無論是酷暑驕陽還是數九寒天,連長指導員經常帶領我們趴在地上練瞄準,那長長的半自動步槍裝上槍刺,有時甚至比拿槍的孩子個頭高。饒是這樣,誰不認真,被連長指導員在瞄準器中發現了,當頭就是一巴掌,從不含糊。再不改正,就取消你假期末參與實彈射擊的資格,而這種懲罰是大院裡哪個孩子都無法接受的恥辱。

記得我是小學二年級暑假第一次參加實彈射擊,當時張店的射擊場就在今天南定的山泉路西邊,緊靠著過去的殯儀館。第一次實彈打靶前,剛滿八歲的我直興奮了好幾天,彷彿一射擊,自己就離黃繼光、麥賢德等戰鬥英雄又近了許多,為此我特意央求父親幫我把射擊要領背誦地滾瓜爛熟。要說孩子就是孩子,雖說要領背了無數遍,可等真把子彈上了膛,大腦還是一片空白,連最基本的肩膀抵著槍托都忘了。結果第一槍擊發後,半自動步槍的後坐力把我頓時就給頂了回去,肩膀紅了一片,好幾天都沒有消下去。

自從那以後,我越來越愛上了射擊,每次能夠實彈打靶的機會都不錯過,為此爬冰臥雪遭再大的罪訓練也在所不惜。到上大學前最後一次參加少年之家的打靶射擊,我先後試射過半自動步槍、衝鋒槍和五四手槍等多種軍用槍械,就連手榴彈都仗著膽子往山溝裡丟過一顆。

時勢造英雄,全民經商的和平年代出大把奸商不難,想要再湧現全民稱頌的戰鬥英雄可謂難乎其難!我也難以擺脫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很骨感的魔咒,87年高考一過,我便把自己珍藏已久的英雄夢收拾進行囊,遠赴中原古城攻讀法律去了。r>記得大學新生軍訓完畢,照例也會給我們一次射擊的機會。別的同學都很緊張,唯獨我輕鬆自如,畢竟打了二十多回的實彈,咋也算半拉老槍手了。那時部隊對我們大學生軍訓挺不重視,派到來我班的教官根本就是一毛孩子,跟我們大一學生都差不多的歲數。九發子彈射擊完畢,大多數同學都脫了靶,個別的打了十環之內。毛孩子教官一臉地不屑,對我們吆五喝六。我不服氣,憤然上前詢問他的成績,他報是46環。這回輪到我驕傲了,我說我打了57環,毛孩子教官十分詫異,連連驚呼這這麼可能。我壞笑著問毛孩子教官,你當了幾年兵,他說都一年零兩個月了,我說我從八歲就在部隊的少年之家開始打靶,一年兩回,到現在都十年了,有啥不可能。

毛孩子教官徹底崩潰了,一面搖頭一面嘀咕‘怪不得怪不得’,那份滑稽表情和懊惱,至到今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年代我所參加的輔導班——記我們部隊大院的少年之家

高二那年參加完少年之家軍訓打靶後,在大院裡留影。當時幾乎一年365天,我穿的都是類似的黃軍裝,那是我們大院孩子當時的標配。

文:老橡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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