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民間故事)

江面的周圍靜悄悄的,星子在空中無意地閃,好像有什麼心事。阿寶躺在船隻上,阿成白天叫累了安靜地睡在一旁。木竹插在泥土裡,幾十塊大小石頭疊成一座橋,船隻停在石橋邊上,石橋上有大小兩個影子,阿寶抱著木槳,雙腳擱在船的邊沿,嘴裡哼著小曲。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啊~微風吹動了我的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

阿寶穿上破舊的布鞋,布鞋上補著些舊的和新的線,手指摸著一個個補過的漏洞。

“小老頭,來喝一盅!”岸邊走來一個胖胖的黑影,厚實得可以抵擋住幾枚子彈。

“王姐,你回去吧。”老頭兒好像在聽她講話。

王姐放下酒葫蘆在船頭,蹲下重重的上身,鼓起一陣風,差點沒把它從夢中拖出來。她輕輕地摸了摸它的頭毛,好像在對它說什麼。停了一會,悄悄地回去了。

老頭兒拿起酒葫蘆,咪了幾口,把帽子蓋在頭頂,睡著了。阿成起身伸個懶腰,偷偷地玩一會兒葫蘆,又用手輕輕敲著老頭兒。敲累了,趴在老頭的一旁。

“阿珍,出發了!”阿寶在牆門外喊,手中拿著一根舊了的木槳和一把生鏽的鋤頭。

“知道了,老頭子。”阿珍知道他性子急,趕快換上了筒鞋,小跑過去。

村莊是安靜的,尤其是清晨,天空一片朦朧。白色和黑色的鴨子在岸上散步,像一場浪漫的宴會。來來回回的人是青澀的,既陌生又熟悉。

趕鴨人拿著長杆,在一旁叫喚,喲~籲~看見阿寶,連聲喊道:“寶大哥,那麼早又跟你老伴上哪裡親熱啊?啊哈哈!”

“管好你的鴨吧,小心改天我一高興,抓一隻宰了!”阿寶豎著槳,嚴肅地說道。

“那——我可怕了你啦。”又倚到寶大嫂的耳邊講寶大哥的壞話,說完趕著他的一群寶貝趕快溜走了。

阿寶年輕時就住在村子裡,已經好些年頭了。阿珍是隔了好幾個村的大姑娘,年輕時阿寶去遠村,不知怎麼認識的,可能是緣分吧!之後就嫁到了這裡,新婚那天,阿寶召集了鄰居一些兄弟幫他裝扮房子,風風光光地迎娶了阿珍,就這樣,阿珍和阿寶一起生活了好幾十年。

他坐在船頭,老婆子在船中央,他解開了系船的繩索,用船槳推離岸邊,河流又寬又長,一些船隻橫著,一些停在岸邊。河底裡的水草嫩綠色,在和小魚兒跳著交誼舞,青色的風吹起波紋,一層層地,像一塊美玉的紋路。

河裡的露氣瀰漫在兩人的臉龐,阿珍對著阿寶笑。

“老婆子,我們到了。來,下船吧。”阿寶想過去攙她。阿珍一把推開他,心想著我還沒老了,身體棒著呢,不需要扶著。

田野裡一大片麥子和風在飄蕩著,浮著一層薄薄的紗,清晨的陽光用熱情和浪漫的嘴唇親吻著土地上的屋子、流水、田地。遠處迴盪著一支歌,像是美麗的蕭音。田間有一隻流浪的小狗,在跟著歌不停地大叫,叫得累了,趴在地上打滾,睡覺。

阿寶撩起褲腳,趟到溝裡,在田壟間來回地走動,長得沒有韌勁,又比較長的青苗是雜草,大手一把,連根拔起,轉身一甩,押解到一處,身手了得。

阿珍的身體不是很好,拔累了在一旁休息,流浪的狗兒突然跑到她的身邊,舔著腳丫,安靜地在她旁邊蹲著,瞪著大眼睛,看看阿珍,用爪子撓撓毛。阿珍覺得與它有緣,於是就收留了它。有時候就講故事給它聽;有時候捋捋它的毛欺負它;有時候和它追逐打鬧。

村裡的午後陽光是柔情的,像望著窗外的女子的眼睛。

阿寶年輕的時候是個硬漢。當時,八路軍郝營長的一個營被日本鬼子打得只剩下十幾人,來村子裡躲避,阿寶決定留下他們,與村裡的弟兄商量藏入村下面的地窖裡。

果然,鬼子氣勢洶洶地闖入了村子,把村子裡所有的東西都翻倒了一遍,並把村裡老老少少都抓捕起來,帶到巷口處問話。

“這村子裡有沒有一個回話的?”軍官身邊的矮翻譯說。

“有!”阿寶挺直腰桿大喊。

“我們太君知道你們把八路軍藏起來了,識相的話,立刻把人交出來!”

“不知道!”

“小子,骨頭挺硬啊。”矮翻譯叫人拿鞭子來抽阿寶。

“不知道。”阿寶忍著痛,鞭子的痕印刻了身體上,鮮血直流在臉上,暈了過去。

“阿媽,這些人幹嗎打阿爸啊?”人群裡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是四歲的阿成在問阿珍。

阿珍馬上捂住他的嘴。可是還是被矮翻譯聽到了,母子兩人被拽了出來,矮翻譯用槍口對著阿成問阿珍,“快說,不然打死他。”阿珍咬著牙齒。機靈的阿成撲上去咬矮翻譯的手臂,“壞人,不准你欺負阿媽。”“啊~小兔崽子!”這下惹怒了矮翻譯,一掄肘,開槍打死了孩子,阿珍馬上抱住孩子,邊哭邊叫著阿成。太君見阿珍有幾分姿色,便被鬼子關進了一個太君歇息的民屋裡。村子裡的兄弟想要動手,可是鬼子手中畢竟有槍桿子。

等天變黑的時候,郝營長終於待不下去了,和十幾個兄弟慢慢地走出地窖,開始與鬼子們周旋,打游擊戰,村民們也開始暴動,和鬼子們開始混戰,因為村裡人對村裡的地理位置熟悉,鬼子在明處,八路軍在暗處,相持到深夜的時候,一百來號鬼子終於都倒下了,村裡人也死的死,殘的殘。這時,太君在屋裡剛剛睡醒,剛掀開被子,還來不及穿上褲子,就被郝營長擊斃了。

三天後,村裡又重歸平靜,阿寶的傷勢恢復了。只是阿珍還在躺在床上昏迷著,郝營長有意讓阿寶入伍,但考慮到阿珍的傷勢和阿成的死去,只是拍了拍阿寶的肩膀,不再提及。

阿寶給阿成辦了個簡單的葬禮,讓小王照顧著阿珍,和弟兄們一起挑起復興村子的重擔。打漁,砍柴,養牛羊雞鴨,種花草樹木,很快,村子的市場又興盛起來。來來往往的商船和馬匹,驛站和茶樓橫豎立著。

“阿珍,回去了!”阿寶把鋤頭扛在肩上。

“知道了。”兩個小女孩聽得入了迷,吵著不肯婆婆走。

“小姑娘,以後要找個像爺爺一樣的人。”阿珍說完笑了起來,狗兒好像明白了什麼,對著兩個小女孩大叫,汪汪~汪汪~

“小東西,以後我就叫你阿成了,好不?”

“汪!汪!汪!”

“老頭子,你看我們的阿成,多可愛啊!”

阿寶對著阿珍笑,狗兒對著阿珍叫。

夕陽照在雲朵的身上,像一個美麗的夢。

黃昏時分的院子裡還有鄰居的談話聲,王姐也總是過來和阿珍夫妻倆聊天。

月亮是村子裡的姑娘,溫柔的光線散發在夜裡,柳樹的影子沐浴在河裡,嫩綠色的肌膚是寧靜的。

入夜後的院子裡只有蛐蛐的叫聲。阿珍坐在小石墩上,用針線縫補著一些衣物和鞋子,阿寶也坐在一旁,把鐵鋤頭放在板凳上,在磨鐵鏽。

“老頭,來試試。”阿珍的針線活很快,把鞋子扔給一旁的阿寶。

“剛剛合適”阿寶接過鞋子就說。

“你都還沒穿上呢就知道合不合適了啊?”

阿寶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傻笑,阿成在一旁用爪子刨著土,看來是吃醋了。

屋裡有一張簡陋的床,一床被子,一個長枕頭,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衣櫃子,一面鏡子掛在牆壁的釘子上。

阿珍洗完衣物後就去休息了,阿寶磨完刀,照顧好院子裡的小菜地後,也去睡覺了。

外面一片黑漆漆,阿成在門口舞著爪子,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幾年後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阿珍的高血壓由於常年的積累,沒有持續的藥物治療,使她的睡眠一直不好,心情煩躁,以至於呼吸困難。在那幾天裡,阿寶放下了別的活,和王姐一直陪在阿珍的身邊。

阿珍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快不行了,說她渴了讓阿寶給她燒壺水去,留下王姐坐在她的床邊,阿珍的眼裡充滿著不捨,“王姐,我走以後,拜託你替我照顧好阿寶和阿成。。。”“珍啊,你放心吧!你會好起來的。”王姐握緊阿珍的手。

幾天後,阿珍最終還是離開了。

阿珍入土後,阿寶都沒有再講話。王姐知道阿寶心裡很苦,沒有去打擾他。

每天傍晚王姐都來看看阿寶,然後帶著阿成去外面散步,阿成好多天沒有搖尾巴,好像很憂鬱。

天漸亮的時候,有一隻橫著的船搖晃在河中央,一個老頭在船上躺著,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阿成打翻了酒葫蘆,在船中央舔著一雙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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