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角兒們的「富貴」生活

 大多數的人,都以為唱戲很容易發財,尤其是名角。北平的名角確是生活優裕豪華,每天不過演幾十分鐘的戲,便有很大的收入。所以許多人一面瞧不起唱戲的,一面則非常羨慕他們。有些好角,自然是享受很好,但大多數仍然是相當苦的。

 就說好角,也不容易,在前清同治以後,太平了幾十年,物價非常穩定,各界人士,大多數都不愁吃穿,戲界乏角,倒可以有很穩的生活。而好角雖然掙的多,但他們大多數都奢侈成性,所以往往反不及乏腳之優裕。彼時掙錢多者,全靠在宮中當差,名曰內廷供奉,每月有月俸三兩銀子及一石多米。銀子關係尚小,至於一石多米,差不多就夠一家吃了。而每月總要在裡邊演幾次戲,此名曰傳差,每次都另有賞。好的,每人五六兩銀子,次的也有一二兩。如此則每月日用便綽有餘裕。外邊在戲園子中,再演些次,自然就有積蓄了。 

 宣統年間,西太后已死,內廷供奉完全解散,趕上在內廷當過差的,小樓、瑤卿之後,最晚的是朱桂芳、王鳳卿。桂芳是因為其父親朱文英(武旦)內廷有差使,就近就給他兒子謀上。鳳卿是因為他哥哥瑤卿代謀。自昇平署停辦後,戲界人員總算苦了幾年,到民國後,就專靠堂會。由民國二年到十七年,堂會戲異常之多,差不多每星期都有兩三次。這種戲,以楊小樓、梅蘭芳為最多,蘭芳更遠多於小樓。因為小樓之武戲帶的人多,價錢較高,故有許多人家不敢演,且有大多數的太太小姐根本就不願看武戲。堂會戲,當然婦女觀眾較為重要,所以小樓戲較少。譚鑫培只趕上了一個起首。尚小云、荀慧生、馬連良、譚富英、於連泉等,尚未出科,就是滿了科,也還未出名。程豔秋等,就更晚沒有趕上。

民國角兒們的“富貴”生活

《霸王別姬》梅蘭芳飾虞姬 楊小樓飾項羽 

 彼時為什麼有這樣多堂會呢?辦者當然是以財政界人為最多,銀行家與財政部人員,尤其是庫藏司勾著手無弊不做,不但是勾手,簡直是混成一起,作弊極易,發財者多,人稱財閥。部中一個科員,銀行中一個主任,都可以花幾千元演一次堂會戲。我收藏著的這種堂會戲單共有幾百丈,我常同友人算這筆賬,就我所有的戲單計算戲價、席價、賞錢、大家送禮等等,總共算起來,大約總在幾千萬元之上。這筆款,蘭芳得的最多,在民國二、三年剛演堂會戲時,他每出戏,不過60元或80元,最後長到400元。譚鑫培最初不過120元,最後長到700元。其實鑫培明著所得不過400元,其餘300元,為其家人子弟暗分。 

 一次我在鑫培家閒坐,正值陳德霖給他送去堂會戲份400元,鑫培收下對德霖說別管人家要這麼多錢哪,要得人家不敢找咱們嘍,可就吃了虧了。德霖客氣幾句告辭。我同他一起出來,德霖才說:“他只知400元,其實暗中還有300元哪。”這足見彼時財閥之肯花錢。凡人亂用錢,則他的錢便不會是好來的。所以我常跟蘭芳說:“這群人都是一幫貪官汙吏,你是唱戲的,他們肯花,你當然可以掙他們的。但是你要知道,這樣的錢,不是可以常掙的,倘能常掙便等於不掙。為什麼要這樣說法呢?因為這群人,若用在臺上,那國家是非亡不可。國家完了,你的錢,自然也就沒有了。”這話他倒很以為然。到了民國十七年,政府往南京一搬,北平這種惡劣的情形,跟著就消滅,而北平戲界人,便少了這麼一筆很大的進款。

民國角兒們的“富貴”生活

《南天門》譚鑫培飾曹福 王瑤卿飾曹玉蓮

 此外北平好角還有一種進項,就是專靠出外跑碼頭演戲,可以多掙錢,最好是上海,其次是漢口、煙臺、青島等處。每個好角,都想有這種機會。戲界俗話名曰淘金。但也得有這個運氣,有這個人緣,否則求人介紹,或攜帶去一次,雖並非十分困難的事情,但唱不紅,下次就沒有人敢領教了。往上海去的次數最多的是梅蘭芳,其次就是譚鑫培,譚共去過6次。小樓、叔巖都去過,但都不得意。至於馬連良,在上海唱的較多,但後來已有班底的性質。王鳳卿去的次數也不少。因為蘭芳初次往上海,是由鳳卿介紹,也可以說是他帶去的,蘭芳不忘其好處,以後每次赴滬,總要同鳳卿同去,這可以說是蘭芳帶鳳卿了。所以鳳卿末幾次到滬,成了配角的性質,叫座的力量可以說一點也沒有了。 

 往上海雖然可以賺錢,但前兩次是無錢可賺的。因為第一次去約角的人,不知該角是否能紅,不敢驟然就多出錢,所以第一次去滬的角色,都是賠錢,只是做行頭,就受不了。上海班中,公共的行頭都很好,自己是一個好角,不好意思穿公共的行頭,必要自備。倘做的不及人家公共的,更不好看。往好裡做,就得多花錢,所以第一次,不會有利。第二次,能把第一次所賠的賺回來,就算不錯。能去三次以後,就能大掙錢了。倘不能掙錢,人家也就不約了。以上乃是北平好角掙錢的兩種情形。

民國角兒們的“富貴”生活

梅蘭芳便裝照 

 光是在北平演戲也不是不能掙錢,但僅夠生活,不能積蓄。在二路角中,尚可有餘。例如侯喜瑞、郝壽臣、諸茹香、張春彥等等,這種角色,不爭掛頭牌,於叫座一層,也不大負責任,你找我唱,就拿錢來,否則不唱。且有的每天搭兩三個班,自己沒什麼額外的花銷,所以可以剩錢。至於頭等角,不用說別人,即以楊小樓、梅蘭芳二人來論,在日寇未來之前,他們在戲園中演戲,每人每天不過100元,或120元。每星期不過演兩次,每月不過400元上下。他們戲界那種浪費,哪能有積蓄。像朱琴心他們一類的角色,每次恐怕還要賠幾十元、幾百元不等。 

 也有人說,也有許多角色特別發財的。不錯,是有的。我常對友人取笑,說這要給他算算,倘若他沒有到過上海,或去的次數太少,而又未趕上堂會戲,可是他錢很多,那他的錢,來路便有些不正當,這是毫無疑義的。

(《戲界小掌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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