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紅了王菊楊超越,《創造101》能「重新定義」中國女團嗎

《創造101》並不是解決本土女團前景的靈藥,它仍然盯住的是上游生產環節

預期十二期結束的網絡偶像團體選秀綜藝《創造101》截至6月9日已經播出了八期,最大的贏家莫過於名揚海外、被英國《衛報》稱作“中國碧昂絲”的王菊,最大的熱點則是是唱歌找不準調、跳舞踩不準節拍的楊超越。

然而節目組一直留著楊超越,每期都毫不吝惜地將鏡頭對準她,放任她的“車禍現場”甚至安排她現場製造“車禍”,即便在楊超越的負面話題成為輿論熱點之後也沒有收斂,似乎就是因為看中了她的話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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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101》選手楊超越

然而,《創造101》本質上既不是韓國式的,也不是日本式的,它不僅可能創造不出一支本土女團,甚至都不算是一檔有誠意的網絡綜藝。它贏得市場的武器就是“人設大戰”——在國內,這是引爆輿論的炸彈,是最無敵的滅霸般的存在。無論是專項競技類的綜藝還是男子偶像團體選秀綜藝,此前那些缺乏鮮明人設標籤的節目都沒能收穫《創造101》的熱度。

因抄襲而被韓國娛樂公司在官方網站上高高掛起的《偶像練習生》,相比之下反而較為完整地移植了韓國偶像選秀模式的精髓。然而,本土公眾對於加入到高度集體主義的韓國應援團並無太大興趣,幾乎只能吸引單一性別受眾的節目也無法引發全民關注。相比之下,雜交出的《創造101》得益於“混亂”,擺脫了專制集權的應援團統治,有了更多參與的可能,在受眾上也更好地實現了性別平衡,王菊、楊超越兩大類型化人物的出現引爆輿論的同時也給節目添了一把火。

這把火照亮的除了幾十個年輕女孩的臉龐和前程,也映襯出十幾年間本土女團暗淡無光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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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女子組合出道時間線

一起跟我念句話,本土女團不紅的

中國大陸最早的唱跳女子組合可以追溯至1995年出現的“青春美少女”,不同於更早出現的“黑鴨子”演唱組,“青春美少女”沒有文工團背景,表演曲目也不是老歌新唱,偏向流行曲風。在此後的八年間,“青春美少女”成員不斷變換,更迭了四代,如今早已無人問津。無論是“黑鴨子”還是“青春美少女”,早期本土女子組合最能吸引受眾的就只有大型文藝演出的舞臺,“青春美少女”知名度最高的時期也是因為連續幾年出現在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上。隨著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更加深入,大型文藝演出中負責體現流行風潮的份額被港臺明星搶佔,萌芽階段的本土女團幾乎沒有生存空間。

2005年,第二屆《超級女聲》開啟了“民選偶像”的時代,這一時期也零星出現了一些參與過選秀的成員組成組合出道,但整體境遇並不樂觀。最出名的女子組合恐怕要數準備在2005年出道的“超級瑪麗”。兩名成員在北京的出租屋中煤氣中毒變成“植物人”,家屬狀告房東和公安機關,官司一度引發轟動。中國女團狀態和“植物人”相差無幾,只是存在,不聲不響。而同一時期,已經形成相對成熟女團模式的韓國已經準備迎來以Baby V.O.X、S.E.S、Fin.k.l等為代表的第一代女團向以少女時代、KARA、T-ara、f(x)等為代表的第二代女團的世代交接,日本則開啟了秋元康式養成系偶像的經濟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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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女子偶像團體世代交接圖鑑

無論出於何種狀態,2005年左右的中日韓三國音樂市場都有著同樣的敵人,那就是互聯網。

互聯網造就的分眾模式毀掉了成就流行樂壇天王天后的土壤,實體唱片行業逐漸被電子音樂所取代,音樂行業原有的運作模式不得不隨之改變。韓國娛樂行業中最終流向藝人和創作者的收入有限,可下載的電子音樂進一步造成衝擊,為了彌補損失並獲得更大的利益,韓國娛樂產業以人海戰術推出更多的團體組合來參加或舉辦更多的商業活動、發售更多的單曲。日本則出現以刺激重複購買為主要商業模式的養成系偶像。以AKB48為代表的養成系偶像結合“戀愛遊戲”和“養成遊戲”兩大類型化電子遊戲的神髓,打造“可以見面的偶像”,通過“握手券”和“總選舉”兩大模式刺激粉絲重複消費實體音樂,創作不再是音樂消費的首要考慮因素,接近偶像的權利才是,與其說是“買碟送券”,不如說是“買券送碟”。

國內娛樂產業起步晚,幾乎是在迎戰互聯網挑戰中成長起來的,2005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最紅的都是以個人為主的選秀節目,從《超級女聲》到後來的《中國好聲音》再到名目繁多的“大舞臺”、“達人秀”。各種背景的娛樂公司推出的仿照韓國的“超國籍”組合沒有一支走紅,除了解散,公眾知名度最高的時刻莫過於各種各樣的負面新聞,加入韓國團體的中國成員大多也以單飛為結果。國內市場對女團的認可度和認知度都很低。

2012年上海率先引入日本式養成偶像模式,SNH48出道在一定範圍內引發熱度,個別成員由於出演影視作品而為更多人所知曉,整體影響力卻十分有限。也是從這一年開始,本土女團數量逐漸增多:2014年號稱斥資五個億打造的本土女團“1931女子組合”出道;2015年一年出現了包括帶有政治色彩的“五十六朵花”和挑戰公眾對“女子偶像”定義3unshine。2016年僅“48系”就出現了三支新隊伍,女團總數較上一年同比增長75%。一時間幾乎所有娛樂公司,無論規模大小、主營業務為何,都在著手打造女團,大量女團湧向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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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養成系偶像團體SNH48(左)和國風女團SING(右)

大量缺乏差異性的女子團體擠在有限的市場裡,死氣沉沉,即便這樣帶動女團話題性的《創造101》也不是那條攪動魚群的鯰魚。本土女團並不是水箱養殖,她們的征途是沒有星辰照耀的大海。

重重重複這句話,本土女團不紅的

九十年代的女子團體主要以大型文藝演出為舞臺,藉助電視成就知名度和影響力,在互聯網平臺影響力逐漸擴大、大型文藝演出政治性不斷增強的大環境下,純粹商業化打造的女子偶像團體在國內生存空間極其狹窄,彼此競爭的同時還要迎戰內憂外患。

本土女團大多缺乏清晰的商業定位,除了移植日本養成系偶像的“48系”,其他女團大多在韓國式和日本式之間搖擺。作為發達國家的日本早已完成了都市化進程,隨著社會經濟震盪逐漸沉澱下一批穩定的都市青年作為養成系偶像的支持者。而國內仍處於都市化的進程中,網絡直播平臺的興起產生了大批量的女主播,這類女主播與粉絲之間的互動程度更高,大量的主播滿足了市場對於不同類型外貌、才藝、個性的“女偶像”需求,下里巴人,雅俗共賞。在贏得市場之後,直播平臺甚至開始反哺主流文化,那些藝術性不強但朗朗上口的歌曲幾乎都出自主播們,職業歌手作品的傳唱度有時未必能和出自主播嘴裡的口水歌一較高下。日本式養成偶像以維繫擬製親密關係的營銷策略,在國內的市場並不廣闊,而缺乏定位的本土女團在缺乏作品的情況下也很難獲得生存空間。

與日本式養成系女子偶像團體的核心理念不同,韓國偶像女子團體仍然以歌謠界地位為核心競爭力的體現。2012年左右,第二代女子組合影響力逐漸減弱,並同時受到以Sistar、Miss A、EXID為代表第三代女團(2010年到2013年出道),以及以Red Velvet 、Twice、BLACKPINK為代表的第四代女團(2014年以後出道)的衝擊。《創造101》人氣選手孟美岐、吳宣儀所在的“宇宙少女”組合就屬於韓國第四代女團的範疇,只不過沒能紅起來罷了。在韓國劍指國際市場運營目標下,這些女子偶像組合大多帶有“超國籍”的屬性,組合成員文化背景更加多元,即便作為文化現象的“韓流”退潮、甚至受到政策性打擊,韓國女子偶像團體仍然不乏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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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第四代女子偶像組合TWICE(左)和宇宙少女(右)

第四代女子偶像組合興起時,日本式養成系偶像的概念也滲透至韓國娛樂行業,練習生選秀綜藝、各個已經出道團體的團體綜藝本身就是日本式養成繫於韓國本土練習生制度結合的產物。第四代韓國女子偶像組合結合了日本式養成系偶像服務粉絲的需求,日常“營業化”程度更高,同時又因為韓國偶像團體對歌謠界的重視,歌舞表演的整體水平也很高,編舞上較日式偶像組合的集體舞更具觀賞性,在保留韓國女團大膽、性感的特徵基礎上,融合日式的可愛風格。近兩年本土大量出現的偶像女團大多在模仿韓國第四代女團,但在整體實力上完全無法與韓國造星流水線上的工業化產品相媲美。

在本土市場狹窄、生產機制不成熟的前提下,通過一檔節目再推出一支臨時組建的女子組合,並不能改變本土女團的生存現狀。國內的商業演出市場和音樂市場都談不上景氣,消費市場傾向於利用年輕男性吸引女性消費者,商業廣告市場大多已經被先出道一步的男性偶像瓜分,娛樂產業整體繁榮但能夠提供給女子偶像團體的空間並不大。本土市場並沒有足夠的不需要那麼多的偶像,真正需要的是空間。想要贏得生存的空間,只有兩條路徑,一是開闢新大陸進一步拓展市場,另一條就是加速偶像群體的新陳代謝。

《創造101》並不是解決本土女團前景的靈藥,它仍然盯住的是上游生產環節,且質檢不嚴、標準不明、產品定位不清。出品方的平臺廣闊,但並不是新的市場,甚至無法合理估計出產品的市場銷量,更不會冒不確定的市場風險捧新踩舊。它能提供的只有短暫而狂暴的歡愉,在這場資本主持的愚人節狂歡中,需要能歌善舞的愛斯梅拉達,也需要愚人王卡西莫多,需要孟美岐、吳宣儀,也需要王菊、楊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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