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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二十萬，移民兩萬人。

全省前五千，一半是移民。

福建高考分數線公佈後，“抵制福建高考移民”“福建高考移民”的微博話題就火了。

話題戾氣很重，找了稍微平靜的兩條微博

“高考移民”是指一類考生利用各地存在的高考分數線的差異、錄取率的高低，通過轉學或遷移戶口等辦法，到高考分數線相對較低、錄取率較高的地區應考，從而能上大學或者上到好大學。

出現這個話題的原因是，據說福建的高考分數線一直挺低的，今年高考突然湧來了2萬外地的高考移民，硬生生把福建今年的分數線抬高了許多，許多福建本地的考生高考排名一落千丈。

真真假假的數據傳言

老規矩，先問是不是。

第一，福建省從前的分數線低錄取率高嗎？

分數線的確低。以2017年、2016年為例，2017年，在全國卷Ⅰ的幾個省份中，福建省的一本文理分數線都是最低的，為489、441分，二本文理分數線是380、333，唯一能與之稍微匹敵的是河北395、326。2016年，在全國卷Ⅰ的幾個省份中，福建省的一本文理分數線還都是最低的，為501、465分，二本文理分數線是403、352，比最後一名湖北的403、350高了兩分，屈居倒數第二。

錄取率的確高。以2017年為例，在全國卷Ⅰ的省份中，福建985錄取率2.01%，僅次於湖北排名第二，211錄取率5.37%，僅次於江西排名第二，一本錄取率18.70%，排名第一。

第二，福建今年的分數線漲了很多嗎？

由於福建用的是全國Ⅰ卷，所以我們對比使用全國Ⅰ卷的省份，即安徽、湖北、福建、湖南、山西、河北、江西、廣東、河南、山東2017年、2018年的分數線變化，分本一、本二分數線變化做圖。

2017-2018本一分數線增長幅度對比（廣東、湖南暫缺數據）

深色：文科；淺色：理科

2017-2018本二分數線增長幅度對比（湖南暫缺數據）

深色：文科；淺色：理科

可以看到，從2017年到2018年，使用全國Ⅰ卷的省份分數線都有所增長，但福建省一本線二本線的確都漲的最多。

第三，2018年，福建省有2萬高考移民嗎？

這個沒有直接的證據。

網上廣為流傳的說法是“移民2萬人”，2萬的數字是從哪兒來的，沒說明。

好不容易找到幾篇文章提了2萬人的計算方式，結果是根據高考報名人數直接減的，因為福建2018、2017、2016、2015的高考報名人數分別為20.09、18.82、17.5萬，能明顯看到2018年高考人數有所增長，四捨五入的話……也許是2萬吧。

但是需要借鑑的有兩點——

第一，2018年全國高考報名人數975萬，整體上比去年上漲了35萬人。要說比較刺激的其實是河南，直接漲了11.8萬人，11.8萬是什麼概念呢，2018年北京的報名人數是6.3萬人，河南大概長了兩個北京的高考人數。

第二，2017年11月24日，福建省教育廳發佈了《福建省教育廳關於“高考移民”有關情況的通報》，通報說已取消了查明的63名違規報考人員資格，並且特地對“2萬人”闢謠：

關於我省有“高考移民”2萬多人的傳言，與事實出入很大。

截圖來自於福建省教育部

也就是說，根據教育廳的說法，有嫌疑的“高考移民”只有782人。

這個說法還是挺清晰的，刨去了兩類人，第一類是具有高中學籍且3年完整就讀經歷的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以及因公調動、地方人才引進、庫區移民等正常情形將戶籍遷入我省的報考人員，這是13576人；第二類是在福建恢復使用普通高考全國卷的時間節點2016年7月1日之前買房落戶的1311人，總不能說這1311人都有小道消息能預測到福建改卷子了……

本來還應該證實一下“2萬移民”是否應當為福建高考分數上漲負責，但是這個移民數看起來有點虛。網上歸結福建今年分數線上漲的原因直接和“2萬人”做了因果，沒有具體的數據，很多是個人經驗性表述，福建省教育廳也還沒對這件事發布什麼信息。

所以歸結起來就是，福建省歷年來的確分數線低錄取率高，今年的分數線的確大漲。不過是否有2萬移民，是否這2萬移民應當對分數線上漲負責，目前沒有更多的數據。

福建各方的移民之戰

福建此次“高考移民”話題的爆發，其實在分數線出來之前早有端倪。

2017年11月，中青報曾發文報道：

由於近兩年來福建高考錄取分數線比周邊省份低，且《福建2018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考試

報名工作的通知》規定“具有福建省戶籍的人員”即有資格參加高考，於是網上出現了“上名牌大學，辦福建戶口”“助力高考，首選福建，直降100分”等內容的廣告，一些外省人選擇在福建的縣城通過低價購買小戶型住房辦理當地戶口以獲得參加福建高考的資格。

此舉引起了福建部分學生家長的警覺，近期他們通過多種途徑反映“高考移民”問題，呼籲政府出臺政策制止買房落戶的“高考移民”現象。

福建政府也有所警覺，但是似乎……有點晚。

2017年10月20日發佈的《福建省高等學校招生委員會 福建省教育廳關於做好2018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報名工作的通知》明確了高考報名條件，其中提到：具有福建省戶籍的人員，或具有我省高級中等教育學校學籍且有我省高級中等教育學校三年完整學習經歷的外省戶籍人員，或在中國定居並持公安機關簽發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國人永久居留證》的外國僑民。

其他還有4個條件，身體健康、符合法律什麼的，最重要的其實是這個第5點，也就是說，10月20日，“具有福建省戶籍的人員”就是可以報名的。

2017年11月9日至12日，福建高考網上預報名，13日至16日，現場確認。

11月20日，福建省教育考試院發佈《省教育考試院態度明確：嚴厲打擊“高考移民”行為》，明確——對於購房落戶者，須同時具備以下三個條件，否則一律不予報名參加2018年普通高考：一是戶籍遷入我省須滿1年及以上（從2017年7月1日計起，下同），二是學籍轉入我省並在我省高中階段學校就讀須滿1年及以上，三是家長具有我省合法穩定職業、穩定住所、連續社保繳納須滿1年及以上。

中青報稱：“一些家長對此仍心存疑慮，他們希望將上述3個條件的年限從1年改為2年。”

11月21日，湖南日報的“投訴直通車”上登了一則投訴《福建教育廳政策朝令夕改2018年買房落戶考生無法參加高考》，文中提到——不要問我為啥福建的投訴登在湖南的地兒：

“《福建省高等學校招生委員會福建省教育廳關於做好2018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報名工作的通知（閩招委〔2017〕11號）中明確規定參加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具有福建省戶籍就可以，正是因為有這個文件支持，我們才決定落戶福建省。而現在我們戶籍已遷入福建省，並通過了現場確認程序，此時（2017年11月20日）省教育考試院又出臺對於購房落戶者獲取福建考生資格的三個必需條件。”

“對於我們這些在7月1日後沒幾天的購房遷入戶來說，將無法獲取福建省高考資格，福建招院只告訴我們戶籍遷回學籍所在地參加高考，但當地派出所認為我們出爾反爾表示不予辦理，原學校也認為我們反覆無常，不給報名。請問，是我們反覆無常還是貴省招院朝令夕改，前後矛盾導致的我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原戶籍所在地也不能取得考生資格，請問孩子們到哪裡參加高考，誰能負起這個責任？如果教育廳早期制定這三個條件，我們也不會購房落戶，貴省招商引資的信譽何在，民生面前有何擔當？”

這則投訴下面的評論也是很分裂——

11月21日，《福建省教育廳 福建省公安廳關於進一步防範和打擊“高考移民”行為的通知》發出，規定：對跨省轉入的原外省戶籍高中階段學生，報名參加2018年普通高考的，其戶籍遷入我省須滿1年及以上（從2017年7月1日起，下同），學籍轉入我省高中階段學校且實際就讀均滿1學年及以上，家長具有我省合法穩定職業、穩定住所、連續社保繳納均滿1年及以上的（各項同時滿足，下同），方可在我省報名參加高考。報名參加2019年普通高考的，其戶籍遷入我省須滿2年及以上，學籍轉入我省高中階段學校且實際就讀均滿2學年及以上，家長具有我省合法穩定職業、穩定住所，連續社保繳納均滿2年及以上的，方可在我省報名參加高考。2020年及以後，其戶籍遷入我省須滿3年及以上，學籍轉入我省高中階段學校且實際就讀均滿3學年及以上，家長具有我省合法穩定職業、穩定住所，連續社保繳納均滿3年及以上的，方可在我省報名參加高考。

但是從評論看，大多是不滿意的——

11月24日，福建省教育考試院通報稱：“在省、地、縣招生考試部門的嚴密監控下，我省已發現有異常情況的省外考生武夷山市224人、羅源縣95人、清流縣74人、永安市29人、寧化縣3人。在資格審查過程中，我院發現武夷山市報名情況出現較大異常，即派人前往該市現場核查，發現上述224人中，除161人為購房落戶取得當地戶籍外，還有63人為中介夥同個別民辦高職院校通過不當手段獲取落集體戶資格。對於這63人，我院已終止其高考報名資格，並報有關部門追究涉事單位、當事人責任。”

聽起來大快人心，不過很多人對這區區63人不滿意。分數線出來後，很多人拿這63人來說政府懲處不力。

但是問題在於，10月的報名通知並沒有說明戶籍遷入不滿一年的不能報名。63人被終止報名資格的原因是“通過不當手段獲取落集體戶資格”，就是連房子也不買，就想著來福建高考。剩下的那161人，是有待商榷的。

所以梳理起來，這段混亂戰爭的情況大概是——

10月20日

福建政府：大家準備高考報名，有福建戶籍的考生可以報名了啊！

落戶不滿一年的考生：（暗暗開心）我媽說的對，還真是划算。

福建本地考生：這不公平！政府你管管。

11月16日

高考報名確認結束。

福建政府：戶籍遷入不滿一年的不能報名。你們回自家去高考吧。

落戶不滿1年的考生：哈？我都確認通過了你給我說？

落戶不滿1年的考生的來源地政府：你說什麼福建新規？福建發生了啥？你說回來就回來，當我接盤俠麼？

11月21日

福建政府：今年戶籍遷入不滿一年的不能報名。明年我們更嚴格一點！

落戶不滿1年的考生：所以我去哪高考？

福建本地考生：明年才開始？呵呵。

11月24日

福建政府：有63個人房子也不買就想矇混過關，取消資格。

落戶不滿1年的考生：……

福建本地考生：……

比較難說的一個點在於，福建“戶籍遷入滿一年”的規定似乎有些遲，這個困境在那封舉報信裡得到了很充分的展示：

屢禁不止的高考移民

現代高考移民問題，大約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浮出水面。伴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政策的全面實施，這一問題不僅沒有減緩，反而一度呈現出愈演愈烈的趨勢。

數據顯示，2004年山東省高考缺考人數為10248人，其中多數缺考者被認為移民到了其他地區參加高考。又如新疆地區，每年都曾查處一批高考移民者。其中，2003年查處了2600餘名，2008年為891名， 2009年清理出了至少570多名。2010年仍有466名高考移民者被查處。2008年，190名高考移民在青海被查處而失去高考資格，內蒙古則查處了3700多名高考移民者。時至今日，海南、內蒙古以及新疆等地區，每年都有一批高考移民者被查處，在一定意義上，高考移民問題是現行高考制度下的頑症。

如此難以清除的高考移民問題，自然有一定的原因。

中國人民大學趙勇在《國內“高考移民”原因研究述評》中通過回顧已有的分析，總結了高考移民的七大原因，概括一下就是：

第一，中國傳統文化觀念的影響。中國傳統文化觀念認為，“萬般皆下品， 唯有讀書高”“學而優則仕”。而國家985/211的劃分，也加重了家長和學生的名校情結。在高等教育資

源需求膨脹和高等教育資源稀缺這一矛盾存在的前提下，考生為了使自身利益最大化，就會從教育利益小的地方流動到教育利益大的地方。

第二，地方政府及學校對經濟利益的追求。一些地方政府為了爭取投資，以戶口指標為交易條件，從而為“高考移民”打開了方便之門。此外，教育改革使得高中學校必須多渠道地籌集辦學經費，而較高素質的移民考生的到來不僅可以增加本校的財政收入，多收一筆擇校費，同時還可以提高學校的高考率，得到捐助乃至政府的撥款資助。

第三，各省市不同的高考錄取分數線。各省市之間客觀存在的高考分數線差異以及升學率高 低是“高考移民”產生的直接原因。

第四，優質高等教育資源分配不均勻。東部沿海地區的大城市集中了絕大多數全國重點大學， 而人口大省以及西部地區僅在大城市有少數知名高校。

第五，我國現階段的高考招生政策存在缺陷。目前各重點大學的招生實行配額制，給不同的省區分配不等的名額，但分配的依據則並非根據人口的分佈，這直接導致了這些重點大學在各個省區的錄取分數線存在巨大的差異。

第六，各省市之間的基礎教育差異。“高考移民”來源地省份，像山東、河南、四川、安徽、江西、湖南等，並不是教育資源豐厚的地區，這些地區無論經費投入、師資水平、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都不居全國前列。

第七，人口流動產生戶籍鬆動以及戶籍管理中存在不足。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 統一開放的市場體系的建立，人口流動的規模越來越大，範圍也越來越廣，戶籍制度越來越鬆動，考生跨省遷移的能力也越來越強，而高考政策卻沒有及時地根據這些發展變化進行調整。

至於如何解決，杭州師範大學劉希偉在《新時期“高考移民” 身份判定的三重困境》一文中分析了高考移民身份判定面臨著來自道德、法律與技術層面的三重困境後指出，高考移民問題形成的真正動因並非戶籍本身，而在於分省定額錄取機制。考試公平與區域公平是中國高考制度框架內的一個兩難選擇。現階段，還無法簡單地通過“一刀切” 徹底終結高考戶籍制，而只能對之進行有限鬆綁，根據各省具體情形因地制宜制定方案，逐步推動流動人口隨遷子女高考問題的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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