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小龍蝦

再見,小龍蝦

文 | 黃小邪(羅漢寺|黃石)

去年的今天,爸爸挽著我的手走了一段長長的路,然後把我交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隔著頭紗,我隱約看到爸爸嚴肅複雜的表情,說不上喜悅,只記得他第一次穿那麼白的襯衫,在繽紛閃爍的彩燈下耀眼得發光。

那之後的整整一年,我再沒吃過小龍蝦,也再沒見過爸爸穿那件白襯衫。

記不得第一次吃小龍蝦是什麼時候,只記得蝦仁香甜肥美,用力一吸,飽含的汁水瞬間充盈了口腔,又麻又辣,還沒做好準備的喉嚨嗆得快被燒著。

可就是這火辣辣的味道竟讓人慾罷不能,我幾乎一個人吃掉了滿滿一盤小龍蝦。從那以後,每年夏天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之一便是吃小龍蝦。

再見,小龍蝦

那個時候,小龍蝦還沒像今天這樣大規模流行於市,人工養殖也沒推廣,餐桌上的小龍蝦主要來自賣魚小販們的額外捕獲。

因為市場需求有限,小龍蝦沒法像打漁那樣通過技術手段捕撈,只能通過人力下籠,經過耐心地等待,最後還要依靠運氣。運氣好,一個籠子也能滿載而歸,運氣不好,幾個籠子也許只有寥寥可數的幾隻可憐蝦。

自從知道我喜歡吃小龍蝦,每年到了五月份,爸爸就會穿上長長的雨靴,騎上摩托車尋找乾淨的水源下籠子,只盼著能給我一頓美味的大餐。

再見,小龍蝦

一個暑假的早上,我難得的起得早,餐桌前卻不見爸爸的身影,只有媽媽一個人往桌上端著早餐。

“媽,我爸呢?”我一邊喝著稀飯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去給你下龍蝦了唄!你看你爸多疼你!”媽媽嗔道。

話音剛落,摩托車的馬達聲就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門口。爸爸穿著長筒雨靴,身上披著防水衣,像個蒙面大俠一樣“哚哚哚”走了進來。

媽媽見爸爸已經把鞋上的泥踩到了家裡,氣得大聲嚷嚷“哎呀,這麼髒的鞋你還穿進來!”

再見,小龍蝦

我卻顧不上這些,只見兩個籠子裡滿是活蹦亂跳的小龍蝦,紅得發黑的身體充滿著誘人的光澤,好像在叫囂著“來吃我!來吃我!”。我興奮地看著盆子裡活躍的龍蝦,彷彿擺在面前的已經是一頓美餐。

直到媽媽端著洗衣盆洗起了衣服我才戀戀不捨地轉移視線,咦,衣服不是正在洗衣機裡滾動嗎,媽媽怎麼又洗衣服?正詫異,媽媽一邊洗衣服一邊就嘮叨開了。

“你看你爸,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走路都走不好,一褲子泥巴,我叫他別去籠龍蝦,偏不聽,早上烏漆麻黑的在池塘邊摔了一跤,幸好沒掉進塘裡,市場上買也就十幾塊錢一斤,幹嘛這麼麻煩……”

我扭頭看了看盆裡鮮活的龍蝦,又看了看那條滿是泥巴的長褲,突然有點想哭。

再見,小龍蝦

儘管野生小龍蝦越來越少,儘管小龍蝦越來越容易買到,可每年一到夏天,爸爸還是會親自籠一些龍蝦給我吃,直到去年,我離開了家。

從來沒有深刻理解什麼是“出嫁”,心想著不過是找了個人一起生活,難道還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來,真的會。

“出嫁”的內涵並不在“嫁”,而在“出”。出,離開。離開生我養我二十多年的父母,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離開給予我生命的大樹,並且要自己成為一棵大樹,修煉為他人遮風擋雨的能力。

工作繁忙,生活混沌,回家的機會越來越少,甚至爸爸手術入院也沒回去探望。夜深人靜的此刻,窗外細雨纏綿,往事卻愈發清晰地浮現。

再見,小龍蝦

幼時春日,爸爸帶我去放風箏,不記得風箏的模樣,只記得爸爸那粗糙的手掌把線軸放進我手中時的溫熱。夏日,爸爸帶我去游泳,緊緊跟在我身旁,生怕我有什麼閃失,或許因為爸爸的過分緊張,我直到今天仍然是個旱鴨子。

秋冬時節,為了滿足我任性的要求,爸爸特意做了一個小火盆讓我一邊烤火一邊烤紅薯,哪怕紅薯都被烤焦了。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又是吃小龍蝦的夏天了,我從市場上買來小龍蝦,努力回憶媽媽的做法,可是無論試了多少次,都沒有那種味道了。

曾經無數次,我嘲笑媽媽的廚藝欠佳,可如今我卻不自覺地在拼命模仿她的做菜方法,因為我知道,那才是我骨子裡鐫刻的味道,那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起點,我將去向哪裡我不確定,但是我來自哪裡卻永誌不忘。

我決定不再嘗試自己做小龍蝦了,我的家就在那裡,任何時候回去都不會太晚。我要賴皮地往沙發上一躺,等著吃媽媽做的小龍蝦。

關於作者

黃小邪,90後,武漢黃陂人,武漢作家協會會員,黃石市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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