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一人緣:《騙經》和尚詐照形謀反「法術騙」學習防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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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一人緣:《騙經》和尚詐照形謀反「法術騙」學習防騙!


十八類 婦人騙

哄嬸成奸騙油肉

兩妯娌並坐,適有賣油者過。嬸石氏曰:“家下要油用,奈無銀可買。”姆左氏曰:“先秤油來,約後還銀未遲。”石氏叫入買油,秤定二斤矣。曰:“男人未在家,過兩日來接銀。”後兩日賣油者來,嬸曰:“無銀,何以處?”姆曰:“再約三日。”嬸以此言退之去。又三日,嬸曰:“你教我先秤油,今竟無銀。你討些借我還。”姆曰:“你肯依我教,還他何難?”嬸曰:“我凡事常依你,把甚物還?”姆曰:“我看賣油後生俊俏,你青年貌美,和他相好一次,油何消還?”嬸曰:“恐你後日說。”姆曰:“是我教你,怎敢說?我避在房中,你自去為之。”

少頃,賣油者到。石氏思無計可退,強作笑臉,出迎曰:“兩次約你接銀,奈何無可措辦,不如把我還你罷。”賣油者見其眉開眼笑,亦起淫心曰:“你家內有人,莫非哄我?”石氏曰:“丈夫去耕田,伯姆在鄰家績麻。因無人,故與你耍言。”賣油者放心,與入房去。左氏聽已拴房門,即密出,將兩半簍油傾起,把兩半簍水注入,再到房門密聽。嬸曰:“完了,起去。”賣油者曰:“與我停停。”左氏手持麻筐,跳身出大門外,故揚言曰:“今日尚未午,何耕田的回了?”賣油者聞人言,忙出挑油,恰相遇於門外。左氏問曰:“嬸嬸油還你否?”賣油者連應曰:“還了!還了!”即挑過一村賣。左氏知其必再來,站在大門候。

近午,賣油者向前。左氏曰:“你尚在此?我嬸嬸的弟挑桶來打澇,見油一擔在宅,家並無人,只嬸房有人笑話,疑與賣油人有奸,將油傾在桶去,把半簍水注滿,歸報其母,母子徑來拿奸。及來時,挑油的已去,正在此猜疑。叵知你在此,必拿你作對。”賣油者便行。左氏扯住曰:“我報你知,你須謝我。”賣油者曰:“明日寄兩斤油與你。”

過數日,果寄油來。姆又變說,持與嬸曰:“前日我在門站,賣油者復從門前過。我故耍之曰:‘嬸嬸說油銀未還,你適間慌忙說還了,必有緣故。我在此等報叔叔。’賣油者心虛,許我兩斤油,今果寄來。此是你換來的,須當補你。”嬸曰:“似此半時光景,也是四斤油用,多謝指教。”姆曰:“你若依我,更有別享用處。”

少頃,有人叫賣肉。姆嬸二人叫入,各秤二斤,吩咐再來接銀。三日,屠子來接。伯姆秤銀七分還之,嬸的再約兩日。至期,屠子來。伯姆曰:“你依前日套子還他,我方便入房內去。”石氏出,笑對屠子曰:“借你肉,無銀可還。今日無人在家,不如把我肉還你。”屠子見其美貌,嬉嬉笑曰:“我只要你腰間些些肉。”石氏曰:“全身都允你,何惜些些?”屠子摟抱入房幹事。伯姆潛出,把一擔肉都搬入訖,默坐在肉籮邊。

屠子與石氏歡罷而出,問曰:“我肉在哪裡去””左氏曰:“叔叔挑與里老去了。”屠子曰:“何得偷我肉?”左氏曰:“你好大膽!叔叔歸,見肉擔在此,入房門來又閉住,只聞你兩人嘻嘻笑話,知是你奸他妻,叫我看住房門。我不好聽你動靜,故坐在此。你且略坐,停會偷肉的便來了。”屠子挑起空籮便走。左氏扯住曰:“把一肉刀與我做當頭。”屠子曰:“託你方便,明日送兩斤肉與你。”左氏放手,屠子飛步奔去。

嬸埋怨曰:“都是你教我幹此事。今丈夫知道,怎麼是好?”姆曰:“你不該把師父攤出來。只要你肯食肉,此事何難遮蓋?”嬸曰:“有甚計策,快說出來。”姆入房,拖一腿肉出,又入拖一腿,曰:“你食肉乎?你報丈夫乎?”嬸曰:“你偷肉,不該驚死我。”姆曰:“我驚那人;不驚他去,怎得他肉?”

兩妯娌將肉煮來,把酒對吃。嬸曰:“真是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姆曰:“不是如此說,是半時得快活,一月吃酒肉。”二人呵呵,飽吃一頓,餘者煙幹後食。

後數日,屠子經過,左氏出,支肉二斤,屠子速行。左氏曰:“虧我嬸孃前日被一餐粗打,也該送二斤與她。”屠子將一片丟來,曰:“託你轉上,我不得暇。”左氏手提兩吊肉,入對嬸孃說知,又將來作樂。嬸曰:“我會養漢,不如你會光棍。”以後奸門一開,不可勝記。

按:石嬸不過呆婦人,左姆乃狡猾巧婦;若是男子,當為大棍。遇此巧婦,愚者何不落其圈套?故不唯男子當擇交,婦人尤當與良女相伴也。爬灰復騙奸姻母鄉間有一殷實村老,谷豆滿倉,雞鴨成群。只極是村惡,不知禮體。娶一田家女為媳婦,年少貌美,便思爬灰。只怕老媽嚴厲約束,家法整肅,積年不敢發。

一日,老媽鄰家請飲,村老便調戲其婦。拒不從,遂行強抱。其婦喊起罵出,去外家只十里,便徒步奔告於母。母系村婦,憊賴憤怒,同女來。這村老見媳婦奔告外家,忙叫老媽回,以實情吐告,商量何以抵對。老媽心忖:“親家村魯,必不來,惟姻母憊賴必來。”已思有計籠之,故反言要老公曰:“恭喜你,喜事到矣!”村老曰:“往事已錯,何須再題。你往日常能幹,我凡事皆聽你。今須救我,忽致破家。”老媽曰:“何止破家,你該死矣!我今救你來,你越膽大。若聽我言,事過再勿起此野意,不但救你,且有好事抬舉你。”村老曰:“不願抬舉,只救得這一遭,再不敢起惡意。若再有此,天誅地滅!”老媽曰:“既肯誓過,饒你這遭。你取銀四兩,作二錠,伏在外客房中,覆大下。若姻母來,我叫她在房來洗澡。你聽其洗完,從下出,以兩錠銀付她兩手。她必定拿住,推拒你不得,你便強姦一次。走出外去,事便息矣。”村老曰:“若奸她,則挑她女是真矣。”老媽曰:“你勿管,後事在我身。”村老依言,藏入大去。

少頃,姻母到。老媽出外笑迎曰:“有勞貴步,未曾備轎迎得。”姻母便罵曰:“你家沒倫理爬灰老賊,奸我女兒!”老媽故驚曰:“恰才哄我說,媳婦私煮炒吃,被他打罵,因逃歸,乃有此惡事?我要和這老狗死!”大聲大口,罵恨更切,姻母無待開口矣。因曰:“停會我、你、兒、媳四人,揪住打死,以大糞灌其口,使不為人。”即令媳婦把大雞鴨宰,設盛饌待姻母。先大罵一場,後待茶果訖,曰:“走路身熱,可討水與洗澡,再好食午。”送姻母入房中洗,老媽入後廚房助婦整酒。及洗訖,下一人出,以銀兩錠付姻母,兩手抱住便奸。及喊叫女兒、親母,並無人應。其人曰:“她在廚房遠,怎叫得知?”赤身難拒,又愛惜兩槽銀,啞口受奸。事訖,村老曰:“我就是親家,你勿信女兒說。這成奸也是前緣,我本躲避你,誰知你送來洗澡,反先與你相好,從今再不望你女兒矣。”言罷走出。

姻母入廚,見女與老媽方在排饌,想叫時必是不聞,遂午間從容笑飲,不說及爬灰事矣。

席罷辭歸,老媽再三苦留,女亦曰:“我叫你來做身主,你只要人酒吃,何這等老懵?”姻母曰:“我婦人自身不能作主,怎能做得你主?你公公不是好人,你媽媽賢德。只姑媳不相離,自無惡事矣。”老媽留之不得,以食品果儀厚贈之,歡喜送別而去。悽風驟雨之景色,倏化為光風化日之風景,皆能婦調停之力,———亦一大棍也。

按:婦人不可輕易往外親之家。若彼狡婦與暱夫套合,中多有被其汙穢者,誰則知之?若此村老婦之弄姻母,雖一時解紛之巧計,亦彼自知婦人性皆流水,可以利暗誘姦暗陷,必不敢張膽明言也。後人其鑑之。

佃婦賣姦脫主田

鄉間有一佃戶,欠主人苗三冬,算該本息銀五兩零。冬間,主人來收租,佃母與子謀曰:“苗帶今年共欠三冬,明年必起田去,一家無望矣。我看主人富家子弟,必好風月,不如把媳婦哄他奸,拿住必可賴得苗去。”佃曰:“這事可。母親可與媳婦言。”佃母曰:“還有一件,須要與他奸完了,然後拿住,他方甘心;若未成奸便拿,他是主人,怎肯受屈?又難賺他銀矣。”佃曰:“亦可。”佃母方與媳婦言。婦曰:“你子心下實何如?”佃母曰:“我與兒說過了。任你事完成,然後拿他,方抵得苗去。”三人商議已定。

次日飯後,佃推往岳丈家借銀來還苗。佃母又吩咐媳婦曰:“主人來無菜,我往上村討斤肉,再往叔家取個雞來。苗有還否,須做一東道與主人吃。你須備火爐與主人向。”主人在外已聞。二人去後,婦拾火爐出煽火。主人問曰:“你媽媽哪裡去?”婦曰:“去討菜。”又問曰:“你丈夫何去?”婦曰:“到我孃家去借銀還你苗,未知有否?”主人曰:“不消問你娘借,只消問你借。”婦曰:“我若有銀,早送來還了。”主曰:“昨夜早同我睡,便與你對苗去。”婦曰:“睡可當得銀,今夜來陪你。”主人便起曰:“不待夜間,今日喜得無人,就耍去。你夫借得銀來,我背地秤三錢與你買布;若無銀,且寬限你明年還。”婦人即允,同入房去。佃戶從密處窺見,悄悄出候房門外。只聽房內二人歡話,心中自然焦燥,恨不得即打進去。半晌久,主人曰:“起去罷。”婦曰:“從容無妨。”知其完了,在房外高聲喝曰:“你和甚人講話?”打入門去。二人忙不能躲。佃戶喝曰:“噯也!你這賊奸我妻!”便在床上揪下打。妻忙起穿衣,來拿夫手曰:“你嫁我,我不在你家!”佃戶曰:“這花娘也要打死!”三人滾作一團,也不能打得。佃母適攜肉、雞從外歸,問曰:“何為?”佃曰:“主人奸我妻,我在床上拿住,我要打死這兩個。”母指主人曰:“你好人家子孫也,不該幹此事。不如討銀與我媳賠醜罷。”主人曰:“便對三年苗與你。”佃取婦腳帶,繫住主頸曰:“我不肯。”出外取刀磨曰:“定殺死他!”母出外搶刀,曰:“他是官家舍,白的是銀,黃的是金,要得他幾多。若殺死他,我你也不得安生。”再入勸主曰:“我兒性子不好,你再寫田契與他。”主人曰:“亦可。”佃母取紙與寫契。佃戶立旁,勒要更寫毗連田,共湊二十鋪,作價二十兩。主人亦寫與之。佃母再與子商曰:“本意只抵賴苗,不意多得二十兩。今晚你須避開,再令媳婦陪他一宵,方服得他心,可保無事。”佃曰:“已得娶妻之本,就讓他一宵。”

半午後,方整酒出。佃欲請人陪,佃母曰:“不可,只我老人自陪。”三人同坐,主人只索飯吃回去。佃母曰:“適間兒子蠢性,千萬勿怪,我自陪你。”叫兒子先吃飯,往母舅家,故說借銀,相添買田。兒去訖,佃母呼婦出陪。主人曰:“你母子妝套弄我,明日必告官理論。”佃母發誓曰:“我若套弄你,我即死在今日!”佃婦泣曰:“若告我便縊死。”主人見婦泣,翻料其非套,曰:“我不管你有套否,今晚更與我睡一夜,便當送你。”佃母連聲應曰:“憑媳婦。”婦曰:“拼定陪你。男人若有言,嫁我便是。”主人被此瞞過,只宿一宵而去,安然無後話。

按:佃母極狡猾,安排圈子已定,又令奸須過手,又令再陪一夜,方得主人心涼。不然,主佃之分,豈空套可籠?此佃母一狡棍也,述與後人知防。

三婦騙脫三匹馬

荊南道上,人多畜馬,以租行客,日收其利。有三婦輕身同行,遇馬伕牽回馬三匹,三婦各租乘一匹。末嬸曰:“伯母善乘馬者先行,我二人不善乘者隨後。”行不十里,末嬸叫馬伕扶下馬小宜。馬伕緊抱以下,有討趣之意。末嬸曰:“你討我便宜。”馬伕曰:“不敢!要緊挾些,方不跌。”末嬸曰:“看你亦知趣。我久無丈夫的,亦不怕你挾。”馬伕曰:“既不怕,前有小茅房,再同我相抱一抱何如?”婦曰:“要趕路。今晚在你家借歇,何如?”馬伕曰:“無三鋪床。”婦曰:“伯母兩人同榻,我只傍床。”馬伕曰:“你要傍我床,我不索你租馬銀。”婦人曰:“人比馬價,你又討便宜。”馬伕曰:“兩有便宜事,可不好乾。”

兩人正在此私約,前面次伯母墜馬。婦指馬伕曰:“快去扶我小姆。”馬伕行且回顧曰:“不要哄我。”婦曰:“小姆若跌壞,怕她不在半路歇?我你事一定成矣。”馬伕忙奔前去。

次母跌在路盤坐,挪腳曰:“跌傷了腳,又跌傷了腿。”馬伕扶起上馬,曰:“須趕路。”次姆曰:“我跌壞了,前去須買補損膏藥貼,只好隨路歇,趕不得梢頭。你前去叫我大姆少待。”因挨延北兩遭,前馬去不止十餘裡。馬伕向前去追,後二婦躍馬加鞭奔回。

馬伕前去趕不上,心忖曰:“任她前去,且在此等後二婦來,她自然要等齊同歇矣。”俟久不至,心又忖曰:“想必後路買膏藥來。”因問行路人曰:“兩婦人騎馬的,到哪裡了?”路人曰:“兩婦人跑馬如飛,此去不止二十里了。”馬伕又問曰:“騎馬是來此的,是去的?”路人曰:“是下去的。你快趕也來不及了。”馬伕心無主意,慌忙走回原所,再問路人,皆雲:“馬去已遠。”馬伕追回十里,天已晚。再問行人,雲:“不見婦人馬矣。”三馬從兩路脫去,前後不能兩追,馬伕惟悵悒而歸。

按:此巧脫處全在後婦小宜,與馬伕私談,以惑其心,以纏其時;次又中婦跌馬,彼疑真不善騎者,又纏多時,則前馬穩脫矣,故賺其前追,又安能及?後兩婦奔回,彼唯疑跌傷來遲,豈料反奔而回乎?然亦馬伕太痴:安有中途一遇,便許與你歇?馬伕有何標緻而婦戀之?其言太甘,其中必毒。故就其甜言處,便知是棍也。以婦人而有此高手,世道幾何不鬼魅哉!

尼姑撒珠以誘姦

白鑑妻向氏,大有姿色。鑑專好酒,與妻不甚綢繆。為王軍門公幹,差之上京。妻向氏在家開紙馬店,常遣婢蘭香接錢交易。夫去日久,向氏時出店看人。有寧朝賢見之,愛其美,注目看之;向亦不避。朝賢歸,與心友曹知高謀,欲誘此婦。曹曰:“若騙婦人,須用一女人在內行事,方易成就。古云‘山賊攻山賊,水寇擒水寇’。此中法華庵尼姑妙真,常往來各家,汝去託之,其事易矣。”朝賢聞教大喜,即尋法華庵來,見了妙真,以銀二兩送之,託其通紙馬店內白鑑之妻;若事成之後,再有重謝。尼姑曰:“此也不難,你三日後來討回音。”寧再三囑之而去。

尼姑將手中數珠剪斷繩子,捻定在手,往白鑑店前轉行幾次,不見向氏,空回了。次日又往,見向氏在店坐。尼姑故將斷繩珠撒放滿地,多有滾在汙泥去者,俯躬滿地撿之。向氏見,叫之入,以水與洗,又淨手訖。尼姑再三拜謝而去。

至明日,尼姑買糕、果、餅、面四品,叫人往向氏家謝。向氏喜,遣人請尼姑來吃素酒。席間,向氏問曰:“你幾歲出家?”尼姑曰:“我半路出家。”向曰:“因何事出家?”尼曰:“因嫁個人,好賭錢飲酒,終日在外,有夫與無夫同,故誓願出家。”向氏嘆氣一聲道:“招這人不如勿嫁。”尼見他動心,又問曰:“娘子如何嘆氣?”賂曰:“我病亦似你。今嫁個人,只好飲酒,從來不要妻子,一年不歡會幾次。今又奉差遠去,似無夫一般。”尼知此婦有春怨,即乘機曰:“男人心歹者多。唯我庵前寧朝賢,當日愛妻如命,只其妻沒福而死。今央我擇再娶,誰婦人遇此者,真日日得歡喜也。”向氏聽了,口中不語。尼亦不好再調,酒完而去。

第三日,朝賢整飾衣冠,來庵問迴音,妙真曰:“事有九分成了。凡婦人與夫和順者,極難挑動。昨向氏請我,知她心中恨夫;又別夫日久,但有機會,便可到手。今須討銀與我,辦一盛席,請來用好酒灌醉,必在我床睡,你便解開衣,慢慢行事,恣你所為矣。但醒來之時,須備鐲甸簪珥類送之,可買其心,方可長久相交。”寧聽了拜下:“若如此,死生不忘。今再送銀五兩,你速作席請來。”

妙真遣人買好餚好酒,叫廚子整治豐潔,先遣人去請,後自到家邀行。向氏歡喜,同蘭香打轎而來。見酒席十分美盛,曰:“你還請何人?”妙真曰:“專請娘子,並無別客。”向氏曰:“一人亦不消如此破費,怎吃得許多?”妙真曰:“我無親骨肉,多感娘子知己,願結為姊妹,當個知心人。”向氏笑曰:“我和你知心,不能相爬癢痛。”飲了幾杯,問曰:“此酒香而甜,其價必貴。”尼曰:“是前日寧大官送的,亦不識其價。”又勸飲。向氏曰:“酒甜吃得下,只恐易醉。”尼曰:“若醉暫在我房少睡,醒後回去不遲。不知娘子尊量,飲幾許方醉。”向氏曰:“夜間恐睡不著,常可飲一瓶。若不飲酒,如何得睡?”尼曰:“若自家人在家,只吃他一杯,便可睡矣。”向氏曰:“我和你說知心話,雖醉只半夜便醒。丈夫在家,只是貪酒,再不要幹事。我醒來極是難熬,哪止得我渴想?”妙真曰:“似此有老公的,與我無有的一般。我日間猶過了,只夜來過不得,惟怨前生未修種也。”向曰:“的是如此。今日須極醉,求一夜可忘卻。”少頃醉倒,遣蘭香先回看家,旋在尼床少睡。

朝賢向氏睡,即來解其衣帶,如死去而暖的一樣,憑他恣意戀戰,其味甚美。少歇又一次,亦不醒。朝賢雙手摟定婦人睡,直到半夜醒來,衣已脫去。覺有男子在身邊,又覺腰間爽快,渾身通泰,低聲問道:“你是何人?”朝賢道:“心肝,我想你幾時,今日方才得偷兩次,還要明日和我一好。”向氏曰:“你謀既就,切不可與外人知。”朝賢曰:“只尼姑知道,除外何人得知?”

又睡到天微明,向氏起。朝賢以鐲甸與之,又抱親嘴。兩人興濃,再戰一次,攜手出門。妙真已在候,忍笑不住,曰:“好酒也!”向氏曰:“好計也!”朝賢曰:“好姻緣也!”妙真曰:“既有此好,何以謝我?”緊抱賢曰:“虧我腳痠也,要和我好為謝。”賢曰:“力盡耳,今夜不忘謝。”向氏曰:“從今夜夜都讓謝你。”朝賢曰:“後會可長,謝亦可長。”從此常與向氏往來,皆由尼姑此番之引誘也。

按:婦人雖貞,倘遇淫婦引之,無不入於邪者。凡婦之謹身,唯知恥耳,唯畏人知耳。苟一失身之後,恥心既喪,又何所不為?故人家唯慎尼姑、媒婆等,勿使往來,亦防微杜漸之正道也。

十九類 拐帶騙

刺眼刖腳陷殘疾

浙中有等棍,常於通衢僻路,專候人家子女十數歲者,或迷路失歸,必拐帶去。擇其女有姿色,又絕聰明者,賣落院為娟。稍愚鈍者,刺瞎其雙眼,教之唱叫路歌曲;又或刖去足掌,致其拐腳。其刖足之法,每於隆冬極寒時,以麻扎幼童足肚,置腳掌於冷水中。浸得良久,以柴木指之曰:“痛否?”童應曰:“痛。”則又浸,及至冷極血凝,指亦不知痛,則以利刃刖斷其足掌,然後用藥敷之。後驅此雙瞽者、拐腳者,叫乞於道,每日責其丐錢米。多者與之飽食,少者痛酷捶打,令乞者方肯哀丐。晚復聚宿舟中。棍得其錢米,置美衣美食,在舟中歌唱為樂。暇或登岸,又四出拐帶,極為民害,而人不知。

一日,有小丐婆唱叫於路。居旁一老婦曰:“此丐婆好似李意五之女,其聲音亦似,只目瞎耳。”丐婆曰:“吾父正是李意五,吾有哥名鴉兒。五年前我往外婆家,不識路,被人引去,刺瞎兩眼,每日遣出叫化。有錢米歸,則有食;丐得稀少,便痛打無食,極是苦楚無奈。你聲音似我鄰居王二姆一般,千萬叫我娘與哥來認我,超度我出此地獄,你陰功如天。”王二姆聽其敘來歷皆真,收留入家曰:“你母今年已死,你兄遷居上巷,即遣人去喚來。”彼此皆相認得,遂具狀告於縣,批與主簿審。差人船中提二棍到。棍即用銀賄主簿;又用銀二十兩買其兄李鴉兒曰:“你令妹是他人拐帶,我收與眾乞合夥,非我刺她眼。況今已雙瞽,亦無人娶,不如與丐子為伴,亦不虧她衣食。”兄與官都得銀了,拘審時哥不堅認,主簿仍斷與棍去。棍引到船,撐入湖心痛打,以儆他丐,使後不敢漏洩。李丐婆叫屈連天,悽楚不忍聞。

船到向鄉官後門,聞溪中叫死聲,甚可憐,遣二家人去牽其船來,問打何人。眾丐指曰:“打李丐婆。”鄉官問:“因何打?”丐婆不敢說,只苦情求救。鄉官令引丐婆異處,再問曰:“你因何被這等苦打?明說來,我便救你。”李丐婆一一敘其前由。向鄉官聞情悽愴,不勝發忿,即鎖住四棍,並引眾丐入見太府,代陳其冤苦。太府亦切恨之,將四棍各打三十,曰:“此罪雖凌遲碎剮未足懲其罪,可鎖於府前,令眾人共毆之,以洩其忿。”眾人知此棍情,都來手毆石打,四棍一時皮破血吐,立刻盡死。後瞽目、拐腳眾丐,各問其鄉貫,家有人者,令其收養;無親屬者,各送入養濟院。人盡感向鄉官之仁,能除此四孽棍。

按:人家子女幼稚,不可令其單行,亦不可帶金銀鐲錢。若偶遇此等棍,悔何可及!其防於未失之先可也。今後官府遇瞎拐群集處時,遣人查其居止,及提問一二瘸瞎緣由,或訪得此等棍,則除一棍勝去一狼虎也,功德高於浮屠矣。

太監烹人服精髓

朝廷往往聽言利之臣,命太監四出抽分,名為徵商抑末以重農本,實則商稅重而轉賣之處必貴,則買之價增,而買者受其害;商不通而出物之處必賤,則賣之價減,而賣者受其害。利雖僅取及商,而四民皆陰耗其財,以供朝廷之暗取,尤甚於明加田稅也。且徵榷之利,朝廷得一,太監得十,稅官得百,巡卒得千,是民費千百金,以奉朝廷之一金,益上者少而損下者無涯矣。然巡卒、稅官之實溪壑,猶是普天率土之民得飽暖也。特不耕不織而魚肉下民,不免坐蠹天地間服食。若太監攘剝既多,崇聚盈溢,視錦繡如敝葉,視金玉如瓦礫。服食器用,皆與天子同;指使承順,如奉天子同。人間福分享受,無不窮極;獨恨不能淫樂女色,所少者此耳。嘗命左右,訪有復生陽物之方,購以萬金。

有方外道士,利得其金也,私臆懸度,謂“古方雲‘土以土補,木以木補,人以人補’,意必食人可補人也。”妄去獻方雲:“烹童男膾肝脯肉,食其精髓,則精液充滿,陽物復生,可姦婦生子矣。”閩高閹信之,先售以百金,候服有驗,再來領萬金。由是,命牙爪往窮鄉僻邑,買貧民幼童,詐雲“高衙欲養為子,日後富貴無窮。”貧民信之,多賣以博眼前重利,且希望後日富貴。後先買者,難以稽數。但鬻子之家,有託人往查己子者,並無聲息;即衙中走僕,亦不知內之養子若何也。原來買之幼童,盡養以錦衣美食。廚子能烹調一童以進食,賞銀十兩,深禁其秘密。每殺一童,廚子提刀追趕,眾童各涕泣奔呼,候其走熱氣揚,則執其肥者烹之。

內有一童十二歲,跪廚子涕泣哀告,叩頭求救。廚子亦淚曰:“吾怎能救你,吾亦不奈何墮此也。”有頃,外人傳某鄉官相拜。廚子曰:“憑你命,吾放你出去,外有鄉官相拜,你扯其衣死哀求救;肯帶你去,則你可生,我代你死罷。你可傳知外人,切勿將子賣入太監府也。”此幼童直奔至鄉官前,哀告:“廚子要殺我!”太監即令查拿廚子斬首,———彼恨其縱出此童也,笑顏諭幼童入後。幼童死扯鄉官衣求救。鄉官疑有緣故,為之帶出。幼童歷敘內中殺諸童之由,鄉官不勝嗟嘆。思起本未得諸童買來之由,又無廚子證據,亦不敢留養此童,遣其出外別投生。此童後流丐於建郡等處。人問其太監府之事,多能言其中之富貴,皆非人世所有也。自後方知太監之食人,始不肯以子賣之。近年,高閹以罪去。其鬻子之父母,累十百候於途,並不見一幼子與奸閹生去者,無不墮淚,痛其子之必遭烹也。

按:貧民賣子,極為至愚。若不能養,何不若鳳陽府父子俱丐,猶可骨肉相保。必不得已,唯可賣之富戶為僕。固不可供太監之,亦不可賣入庵寺為行童侍者,其賤尤在乞丐下也。國家置閹尹,以供掃除傳命耳。至使握利權,享用已極,更思生陽物淫婦人,為不可必得之事。雖食人而可為汝欲扶已朽之軀,曾不惜人渾全之命乎?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孟子曰:“善戰者服上刑”,猶為強兵而殺人也;此為何事而視人命如草菅乎?王法若明,當不令此閹得生還矣。

二十類 買學騙

詐面進銀於學道

凡學道出巡,各處棍徒雲集追隨,專體探富家子有謀鑽刺者,多方獻門路,以圖蠱騙。或此路不售,後一幫又生一端以投,年年有墮其術者。但受騙之家羞以告人,故後次人又蹈之。

有一學道,考選至公,不納分上。忽一棍自言能通於道者,人不之信。棍曰:“此道爺自開私門,最不喜人央分上前途。唯對手幹者,百發百中,但人不敢耳。如真肯幹者,但要現錢,彼當面接之,可穩保成就。”趙甲問曰:“從何處獻之?”棍曰:“候退堂後,先用手本開具某縣某人銀若干,求取進學。彼肯面允,便進上銀;如不允,銀在我手,彼奈我何?”趙甲曰:“我要在旁親看。”棍曰:“自然與你親看。學道的二門,其縫闊一寸,從外窺之,直見堂上,任你看之。”趙甲曰:“若道肯親手接銀,吾敢投之。”即寫手本,以手帕包銀二百兩作一封。

下午出堂,往道前候之。棍曰:“要二包過門銀。”甲付與之。將退堂之際,棍以銀與手本挨入堂去,囑甲曰:“才封門時,即要在門縫來看。”及道退堂後,甲於二門縫中看,見道仍舊紗帽圓領而出。棍先以手本高遞上,一門子接進。道展看了,籠入袖中去。棍又高擎一封銀上,道顧門子,門子接上銀。道一看即轉身,門子隨後捧銀包而入。棍趨至二門,隔門謂甲曰:“好了,好了,事已妥矣!你見否?”甲應曰:“我親見了,果是自接。”棍曰:“今夜不能出,我你須在門內外宿矣。”甲曰:“但得事妥,不吃晚飯亦好。”

次日開早門,棍與甲方同出,即到甲店拜賀。甲大設席待之。棍曰:“高取後須厚謝我。”甲曰:“加一謝是定規,不加亦不減矣。”此為信棍之戒。

後揭曉日,本生無名。棍查不見蹤,方知前受銀之道,乃此棍先與宿衙人套定,蓋妝假道也。

二門望入堂上,雖可親見,終是路遙,哪見得真?故落此棍騙而不知。若真道自接銀,何必衣冠出?何必堂上遞手本?又何必堂上交銀?獨不可私遞手本乎?況堂上有宿衙人役,豈私受銀之地?此村富不識官體,故以目見為穩,不知與你目見,正所以騙你也。

鄉官房中押封條

富人錢一,欲為子買進學。歇家孫丙,有意騙之,與之言曰:“此中李鄉官,原與學道同僚,二人極相得。今若說一名進學,此斷可得。吾試與商議之。”錢一曰:“可。”孫丙往匠鋪,見兩掛箱一樣,用錢三錢買其一,又以銀二分定後只,囑曰:“我停會引人來買,更出三錢,不可別換。”又買兩把一樣的鎖。後以掛箱與鎖付李鄉官家人曰:“你可秤定二百兩石頭,裝在掛箱內,外加鎖之,放在你家主房內。少頃,我領人央你老爺說進學,以二百兩好銀與你封。你把放銀的箱收入,換放石的箱出來,然後將這銀與我均分。”李家人許曰:“可。”

孫丙領李家人來,對錢一說:“我面見李老爺了,他道此事容易,只把現銀對於他家人看過鎖住,送到他家加封條,仍以銀箱付還我,以鎖匙付他收。待有名進學之後,將原銀謝他,不得開箱再換。”錢一曰:“在你家借一掛箱來用。”孫丙曰:“新鎖有,掛箱可往街買之。”領錢一家人,以銀三錢,往鋪買到。錢一將銀二百兩同李家人、孫丙三面對定,收入掛箱中,外加鎖定。

孫丙負銀,同錢一到李鄉官家,求加封條。李鄉官推病,在廳左房內坐。李家人持箱入門邊曰:“銀已看對陰白,只討一封條。”李鄉官曰:“既看明白,還他自收,來接封條。”李家人仍以銀箱出,再領出一封條,對三面封訖。錢一解鎖匙,付李家人收。孫丙復負銀箱歸,交與錢一自收藏,皆謂事極妥矣。

及揭曉,錢一子無名。孫丙曰:“事不成,銀現在,可速收拾歸,免得李家人來索轎價。”錢一既失望,怏怏而歸。及到半路,叫匠人開鎖啟視,則皆石頭矣。驚異復回,大鬧歇家曰:“你何通同騙我?”孫丙曰:“我與你當面幹事,何處是騙你?若三面共開掛箱,猶怪得李家;今去半日,私自開箱,我那知中間是銀是石?”錢一明知是孫、李合騙,只事無憑證,諒是難取,但辱罵歇家一場而歸。此為信鄉官之戒。

按:兩掛箱共樣,本是難辨。但加封條,只須在外封之,何必持入內稟乃請封條乎?向令當時若告,追究賣掛箱之家,問兩箱何以一樣,或能證出孫丙先買其一,後領人買一。或遇明官,便可從中勘出換包之騙矣。

詐封銀以磚換去

建寧府郝天廣,世家鉅富,有幾所莊,多系白米。時建寧無價,其智家羅五聞省城米價高騰,邀主人帶二僕,以米十餘船裝往省糶。時宗主王爺發牌考延、建二府,各有告示,將考儒童。米才上船,有一客人帶二僕,來搭船往省。船中暇坐,問其何干。答曰:“王爺家來投書者。”後又談及可夤緣之事,天廣有長子出考,言甚合意;只宗主前考甚公,並無私竇,未敢深信其事。

至省中,棍辭別去,曰:“王爺有公子在學,必共看卷。試與談尊府事,倘許諾,我再出回你諾;若不出,則事不諧耳,再亦無信。”天廣曰:“是也。”密遣一僕,蹤跡棍所去處,果入學道衙去。數日後出來曰:“事諧矣。可將銀對定,以我皮箱藏之,外加封條,銀仍與你自收掌。後有名進學,即以皮箱銀交出與我。”天廣思“銀雖對定,仍是我藏,有何不可?”即依言對訖,不知此棍有甚法。銀明是天廣自投自鎖,棍只加封票一條而去,再約曰:“今夜間公子或可潛出,我與之同看過,事即美矣。”連候數夜不來,天廣以皮箱開看,其內盡是磚石,前銀已被賺去矣。此為封銀防換之戒。

按:買進學、買幫補,甚至買舉人,此事處處有之,歲歲有之,而建寧一府,疊遭騙害為甚。蓋建郡民富財多,性浮輕輕故也。雖累受騙,而繼起營買者未已,此光棍途中常以逢考建寧為一樁好生意也。特其封銀法,至今人看不破。明以銀與之同封,復還我收,及棍去後開之,則皆磚石矣;或以為有一遁銀法。如此神矣哉,上智難防也!唯明鑑乎此,勿信為上。若急欲買進,可勿封銀,須以榜上有名為定。若只信其漏報,雖至三四次見金榜矣,亦未可以銀付之,方可防其脫也。

空屋封銀套人搶

騙局多端,唯仕進一途,竟奔者多,故遭騙者眾。棍嘗有言,唯虛名可騙實利,唯虛聲可賺實物。蓋仕進之人,求名之心勝,雖擲重利不暇顧惜,遂入棍術中而不及察。

有一鉅富家子,欲營謀進學,所帶管家者極為能幹。往省考大續,寓一歇家中,令其求關通之路。數日內,以門路投者,更進迭來。管家者窺其行徑,窮其來歷,皆察其言事不相應,蹤跡不分明,多與歇家有套同情弊,悉拒卻之,不信其哄。後一棍妝為僕價,言語遲鈍,舉動村樸,自方跟一罷職鄉官,與宗主有舊,來此打秋風。引管家去見鄉官,果似貧薄小官樣。面酌定一名進學,只謝銀一百兩亦肯講,只要現銀,來伊店封。管家曰:“在我店封。”鄉官曰:“事宜慎密,你店內人眾,傳揚不便。此下有一所空房,是顧秀才的,前欲在彼借寓,以借什物不便,故遷在此。可與我小价在彼處封定,最是穩當。”管家強求鄉官來所住店看封為妥。鄉官曰:“汝更有疑,我只小价一人,任你多用人來同封。”管家回以“外人不可與知,只同本主去。”果只村僕一人在,把銀出對定。忽有棍數人,打開門入曰:“汝輩買秀才,吾拿去出首!”將三人打倒,銀盡搶去。

村僕爬起,做煩惱樣。管家起,挈其手曰:“不須惱,此銀亦不多,同在我店再封。”村僕不肯去。富子曰:“事已錯矣,何可再幹?”管家曰:“我自有處。”強邀村僕再來,一面令富子速收拾回家。管家僱募店中人,將自己當作儒士,與村僕對鎖,送入縣中,口告被脫搶之故。縣官曰:“你不合買進學,與者受者各有其罪。況被棍搶銀,與鄉官家人何干?”管家曰:“搶銀者即此棍之夥。但窮究此銀出,情願追入官;更願大罰,與此棍同罪。”縣官再差人去叫鄉官,早已走了。縣官曰:“此果是棍。”嚴刑拷打。棍僕受刑不過,願賠一半。追完,管家又告願全追,甘與同配驛。棍僕死不肯攤出同夥;又累受刑,無可追。乃將棍僕擬徒,管家者只擬杖發歸。此為封銀防搶之戒。

按:管家雖有能,終落棍所脫搶。特既搶後,即能拿棍僕同解,甘與同罪,終能追其一半,棍亦無所利。若富子自己,必不肯與棍同罪,而一搶之後,無如之何矣。或曰:管家頂認儒士,若官考之何如?曰:央分上之人,已是天才,官何須考?即考不得,亦無妨也。

詐秋風客以攬騙

簡學憲最廉明。考大續時,有秋風客到,寓於開明僧舍。次日,有一棍帶三僕來,亦與同寓。內中相拜,自稱彼系縣堂親眷,亦來打秋風者。外則炫耀冠服,僕從扔衛更盛,每與(冠)蓋往來寺中。嘗有生儒遇之,輒誤指曰:“此學道鄉親也。”又見簡道親回拜,又請酒,偕真秋風客往,而棍專外影竊其名,以欺誑人。簡公是嚴明人,不數日,真秋風客已打發行矣,唯棍在寺。其外棍夥故四下傳揚曰:“學爺鄉親在某寺。”生儒中亦甚傳之,多有求取大續者,只無人可擔當銀。棍背套學道衙中書手、皂隸來,過付銀封於其家。人既信是真秋風客,又衙門有身役人與同事,銀封其家,亦復何慮?棍客動雲,彼要說十名,每名要三百兩。當赴場人眾,各務兢趨,數日已滿十人之數。共日封於各書、皂之家,明白交付,共銀三千兩。背地各瓜分已訖。

但思後日無名,不能回覆諸人,銀亦何以得去?乃僱一人,往學道出首:“見得衙門書、皂某某等,外同客棍招攬生童銀若干兩,封於某某等家。”簡準狀,即出白牌,提拿客棍風火至急,秋風棍即乘機逃去。又拿在衙書皂拶夾,皆不肯招,各打三十,革役。又差人往衙役家搜緝。凡有名與列鑽刺者,聞蹤跡露出,唯恐指名逮捕,各各四散,走回本縣,銀都棄撇,不敢來問。由是棍得安享所分之銀。書皂雖革役,無贓可據,後復陸續謀入。唯一時受夾打,彼刑用在衙人役,亦僅如搬戲;而所得之多,奚止償失也!此為信秋風客之戒。

按:此棍稱學道鄉親,而學道既已來拜,又請吃酒,則的是鄉親矣。況書、皂皆有身役人,為之翼護,人孰疑之?不知真鄉親已去,而此乃其託名者。彼衙門人唯利是圖,所斂既多,何惜數十之板?況其頂頭銀仍在,雖革役,烏足以懲之。今人謂衙役知法,不知侮法者正是知法之人。唯蹈實地行實事,以真學問博真功名,勿萌僥倖,勿圖鑽刺,棍騙何從入哉?彼遭騙者,皆惰學不肖之徒,自取災眚者也。

銀寄店主被竊逃

有三棍合幫,共騙得銀三百兩,未肯遂分,更留合裝騙棚,以圖大騙。先遣一人過省,離會城兩日之府,用銀七十兩買屋,內系土庫,城外鋪舍開一客店。又用銀五十兩娶一妻,買一婢,又買一家奴。更有數十兩在手上,調度供家。人見其店有家著奴婢,食用豐足,多往宿其店。此府相近省城,往年文宗考科舉不及,常調鄰府生童到此合考,以便往返,每富家生童擇店,必居於此。

壬子科六月,科期已迫,復調外兩府生員來此選考。本店住建郡三個秀才,皆系鉅富。一日,有客儒人品豐厚,衣冠鮮整,泊船城外,入此店來,密問店主曰:“你識科舉秀才中有大家者乎?”店主曰:“我店中三位都富家,你問何干?”客儒曰:“有好事與他講。”店主曰:“甚好事,何不對我說?”客儒曰:“你不在行,只好與秀才講。”店主出,向三秀才曰:“此客先生問科舉秀才何人最富,有好事對他說。我問他何事,又不肯言。列位試問其說何事。”三人共入敘禮,問曰:“老丈問富家,小弟等家皆萬金,有何好事說?”客曰:“列位肯計較中否?”三秀才曰:“中都肯計較,兄有何門路?”客曰:“我亦不能為力,亦不識門路。但果肯計較者,各備銀一千兩,來此店對過封定,付還你收,自有指示的路。”三人約四日後家中取銀來對,客儒辭去。三人密遣人跟隨客去,見其下船,船中止一家人。歸報如此,三秀才喜曰:“此必大主考的人,可信也。”店主出問:“適間說何事?”三秀才曰:“此未必然事,若事可成,自有大抬舉你。”

四日後,三家人都取銀到。客儒應期來問,各答“銀都齊備。”客曰:“今夜對明封定。”三秀才言:“銀多夜間不便,明日入店主內庭去對。”客曰:“店主恐不密事,不知外客房中封更密。”三秀才曰:“明日臨時相商。”客辭去。夜飯後,店主出曰:“列位與此客議封銀事,客人難防。這門壁淺薄,若夜間統人來劫,可要提防。依我說,可藏入我城門內,你外間好心關防,可保安穩。”三秀才曰:“是也。”共將六皮箱銀都寄入店主家內去。家主瞞過妻婢,將銀盡從後門藏出,與棍夥夤夜逃去。唯囑其妻曰:“明日三秀才問我,只說早間出去尋人,少刻即歸。”

次日,客儒欣欣喜色來對銀。秀才曰:“銀付店主收藏,今早出外,少待即歸。”等到午間,店主不回。客辭歸船。午後又遣家人來問,又以店主未歸答之。至第三日午間,問店主婦取皮箱,婦答雲:“並未見甚箱。”及出溪邊尋客船,亦不見矣。再問店婦取,苦執未見。任入搜之,竟不見蹤。問:“店主果何去?”婦雲:“前夜已出,教我如此應你。”三人正慌。

適此三棍脫得銀去,已出境外。晚投宿一店,店主見其來晚,提其六箱皆重,疑是竊賊,明日將集眾擒之。三棍聞其動靜,次早天未明,只挑得四箱去,以二箱寄店。店主越疑是賊,出首於官。太府將銀逐封開之,內封有一合同文書,稱某人買舉人者。太府提某生員到,不敢認。太府以甘言賺之,乃招認,即收入監。後又投分上解釋,再騙去銀四百兩方免申道。又沒入店主之屋,及官賣其妻婢,並箱內一千都追入庫。彼四箱被棍挑去者,幸得落名,不受再騙。是府官亦一棍也。此為信店家一戒。

按:店主有家眷,最可憑者。彼肯代藏銀,孰不信之?誰知其妻妾皆買下以裝棍棚者。彼騙得厚利,則棄此而去,別娶妻妾,享大富貴矣。以有眷屬之店尚不可信,世路之險,一至於此!人若何不務實而可信棍以行險哉!

二十一類 僧道騙

和尚認牝牛為母

夏六月間,一行腳僧過於路,見小豎牧一夥牛。內有黃牝牛,大而肥。牧豎伸左腳與之舐,牝牛舐之;又與右腳與舐。僧問曰:“此牛何為舐你腳?”牧豎曰:“此牛最馴熟,吾甚愛之。我腳多汗鹹,故牛愛舐。”僧知牛愛舐鹹味,密此牛,系索長者家所畜的。

次日,僧取濃鹽汁,厚塗頭臉及遍身手足等處,尋到索長者家,跪門涕泣曰:“願賜慈悲心,超度我母子。”索老曰:“我不會說法念經,怎能超度人?”僧曰:“我先母在生,不肯修齋布福。今已死七年,知冥中必受罪譴,奈家貧不能功果追薦。因慕目連救母,情願削髮從師,專求度母。前月得遇善知識,指老母在長者家投生為黃牛母,敬來求超度。”索老曰:“我欄有四頭牝牛,知何牛是?”僧曰:“願同往看。畜物更有靈性,母子相見,必有恩愛情在,自與別的不同。”索老與僧同到欄前,放出群牛。僧見大牝牛到,即揭下袖蒂帽,涕泣跪向前曰:“此是吾母也!”牝牛嗅其鹹味,以舌遍舐其頭臉,若憐惜狀。僧愈加流涕,又自剝去衣服,牛遍舐其身,不忍去。索老看見果異,真似母之愛子,但不能言耳。問曰:“既是你前生之母,今須何以超度?”僧曰:“我若有銀,當以半價買去養,奈貧僧衣缽罄空。願長者權舍貧僧,牽往山庵,日採草煮粥餵養。待其譴罪完滿,天年數終,貧僧當收埋,唸經卷超度,庶來世轉身為人,不墮畜生道矣。”長者憐其詞情懇切,曰:“吾舍與你去。”僧叩頭拜謝,牽此牛往三日路外,付出庵寄養。

至十月,天氣寒涼,叫屠子來宰,以一半分與,賣得價銀一兩五錢;一半僧自留,做成乾糧,收藏衲襖中各處。徑到索長者廳前,結雙趺而坐。長者出曰:“何僧敢升廳而坐?”僧曰:“你頗認得我麼?”長者曰:“不知你是何人,怎麼認得?”僧曰:“亦自然覺得面熟麼?”長者曰:“並無相會,何處面熟?”僧長嘆曰:“你本來靈性且盡喪,何故不識故人色相!”長者曰:“何為是故人?”僧曰:“昔佛印點醒東坡,遠公喚回樂天,非蘇、白二公之故人乎?你前生與我同修,因塵心未斷,復來享此人福。我今特來度你,急宜丟手塵債,再去勤修,庶不廢前生功行也。”長者曰:“你安能識得前生?”僧曰:“我功行高你一倍。你今且享半生福祿,我又加半生苦修,何難知三生事因?”長者曰:“你今生若何苦修?”僧曰:“從前苦修且休提,現今已辟穀三年矣。”長者始驚曰:“你能辟穀,在我家闢一月何如?”僧笑曰:“三年於是,何有一月?”長者曰:“亦服茶湯乎?”僧曰:“清茶滾水,日一甌耳。”長者留之,掃一空室與坐,早進甌茶,夜進甌滾水。

連坐七日,再請出,答對如常。長者驚服,問曰:“我當如何修?”僧曰:“只棄家長往,自有修行善方。”長者曰:“妻寡子幼,產業付誰?此事不能。其次修何如?”僧曰:“唯有舍施,修寺奉佛,來生亦受福報。現今廬山一庵,化人獨力修造。倘捐五百金,一完修之,亦一大功德也。”長者依言,遣僕同僧送五百金往,交付與住持明白,留僕住數日,送歸報主。後僧分住持銀二百五十兩而去。其以辟穀動富翁,則私食所帶之乾糧耳,寧有人而真辟穀者!

按:此僧脫牛,猶其小者,轉賣之可也。名為生前母而宰食之,罪浮於天矣。至用為乾糧而詐稱辟穀,其騙亦大。雖半舍入庵,亦是好事,僧若得勸緣功。然周急賑貧,自當施於鄰里,何必投入於庵?此愚人信福田利益之過也,亦未讀傅奕公《高識傳》矣。

服孩兒丹詐辟穀

有僧自稱能辟穀者,富家多召而試之。連七八日不食一粒,或間二三日,服滾湯一甌而已。傳名甚廣,人爭以金帛舍之。一鄉官見褚縣尊,偶道及此,稱世間有此高僧,真仙佛再生於世出。褚公最正大,素不信僧道輩,曰:“人受此色身,哪能斷絕食色?假託辟穀者,不過暗藏乾糧,以哄惑愚民耳。明理君子,何可信此輩?若果能辟穀,彼將遠遁深山,唯恐名落人間,何必浪遊市裡?受人施捨金帛,將何所用?”鄉官被褚公一駁,似乎己為信邪,更欲取信其言,乃曰:“老父母不信,可召而試之,方知晚生言非妄矣。”

褚公即差人喚至,令搜其身。別無夾帶,唯持二十四個彌陀珠,誅之帶入。掃一淨室,布床蓆與坐,外遣人輪番密窺。日遣人明開門一視,出仍鎖門。兩日內,果結雙趺而坐,容貌如故。第三日開視,見臉有乏汗,求滾水飲。褚公命與之,復出鎖門。密窺者來稟曰:“僧以一彌陀珠調水飲訖,容貌復好。”後每兩日進滾湯一碗,密窺者輒稟雲:“以珠調吃。”

經十一日,召之出,取其彌陀珠視之,止十九枚在手耳。褚公收其珠,命收入輕監不許攬動,聽彼靜坐,以候發落。密囑禁子曰。“鐵容僧道人入見,兩日後必問你乞食。你問其彌陀珠何以做?做來以水調之,與此珠一樣,後重賞你。”

次日,僧即問禁子求食。禁子曰:“你教我作珠方法,便與你食。”僧曰:“此藥極難得。你但與我食,出外多以銀謝你,不必問此方。”禁子不與之食,三日餓倒,面青黃無人色矣。

褚公提出,審曰:“我早知此珠是孩兒丹矣。你供出製造方法來,免汝一死。”僧詐作將死形狀,不敢應。褚公笑曰:“眾看此辟穀僧,在褚爺前闢三日谷,即餓死矣。此丹婦人胎內孩子,必須謀死孕婦,剖其嬰孩,以作此丹。不知你害死多少命,以造此惡業,你怎敢說出口?我豈求汝方乎?若打死你,罪還輕。”命衙前搭起一臺,以十九枚珠發出,將四個調與眾百姓看,以滾水調之,滿碗都是膏液。有敢飲者,又香又甜,只飲兩口,一日亦飽。後十五枚發與醫生治補損。然後縛此僧在臺上凌遲之。褚公曰:“縣令為民父母,豈忍殺人?但為眾冤洩恨矣。”眾皆稱快,而鄉官後亦永不信僧道矣。

按:此詐辟穀者,多是藏乾糧,其服孩兒丹者少。此糧非藏於身,恐人搜也。都寄於丐乞者之身,有人試之,則密以乾糧付。又有服松毛竹葉者,松毛用羊蹄草同吃,竹葉用嫩蕨同吃,皆滑而可食。僧亦嘗以此惑人,謂彼能服此。然從古有辟穀之說者,乃仙方,非人間所有也。曾見有遇異人授辟穀者,述之於左。

武夷山有貧民結廬於巖曲,僅容床灶,墾山種茶,賣以供食。積十數年,所開茶山,歲可收鬻三四金,每日力作不息,唯大寒、暑甚、風雨,終日寂坐巖廬下,不識經典,亦不通往來。

忽一日一道人過其廬,謂曰:“汝耕山勞苦,何不以茶山付人代耕,歲收一金,以買衣資?吾授汝辟穀方,則不須買米,不勞耕山,可安坐自足矣。”山民曰:“吾嘗間修行人有辟穀方,若肯教我,願拜師父求學。”道士曰:“你性子恬靜,儘可修行。今後唯早晨煎清泉二罐,煎至半落,以兩罐合煎作一罐,早午晚各飲二甌。飲後澄心息想,以舌抵上顎,合口閉目,終日靜坐。或天清神爽,爰出遊,行則慢步閒觀,隨意所適,不拘半午,不拘片時。凡行住坐臥,只從心不拂。或山果草實可食者,遇著稍食一二不妨,但不可有意尋求。如此便可辟穀矣。記之不可輕易傳人。”山民依此行之,一年果不食一黍,顏如金黃,輕健如常。同山旁居人,常不見其糴米,或過其廬,亦無鍋甑。問之,答曰:“近年學得辟穀方。”居人轉相傳異。有拜之求方者,輒逃避不授,曰:“師囑勿輕傳洩。”次年傳於遠近,多有來冊拜訪者。或齎糧宿其居廬看守,至匝月,果唯見飲滾水,飲後靜坐,寂無一為,亦無閒談。不知者或窮問之,或與談修養,微笑而起,出遊山徑,迨午晚歸,復暖滾水而飲。凡人之來者不迎,去者不送,亦無半語訊問人。人問之,有可答者,隨口答一二句。問其餘閒事,則搖首不應,若有厭煩之意,唯自去靜坐。凡言動應酬,總是付之無心而已。第二年後,名益著。富家貴人,多備鞍轎迎者,堅逃不往。富貴人身往勸逼之,後亦遍往諸家,所到不食人一物,唯向空室靜坐,若一木佛,然有言動而已。

經二年半後,有潭陽富人禮迎之,虔奉更肅,若敬神明。時進茶果,稍為食些少。後備清茶精飯,苦勸之食,堅辭不能,不得已為食一甌。少頃飢甚,服滾湯。又飢餓不能禁,又索食。富人歡喜,肅進之。連三日內,皆一日五食,僅能止飢。山民自驚疑,急求歸山,依舊服湯靜坐,不免肚飢。後只得復食,三餐如尋常人矣。

按:山民所遇之道士,明是仙人。若辟穀三年完滿,必有超度矣。惜哉為名所累,致人迎奉,致人逼食,而自毀前功。此勸食之愚。富人彼意,欲虔奉之,以分生佛之福,豈誠心奉道哉!此山民既為所誤,而彼福亦安在也?且墮百劫之罪,來生必與山民結一大仇矣。觀此,則辟穀乃仙方,不徒在服滾水靜坐也。不然,後仍服之坐之,而何谷不能闢哉?則今之託辟穀索人錢米者,真盜賊僧道也。真辟穀者,敢令人知乎?

信僧哄惑幾染禍

徽州人丁達,為人好善喜舍。一日,與友林澤往海澄買椒木,到臨清等處發賣,貨已賣訖。此處有一寺,內有名僧號無二者,年近三十餘,相貌俊雅,會講經典,善談因果,風動多少良家子弟,往寺參拜,常有被其勸化,削髮出家者。時丁達邀林澤去謁無二。林澤曰:“你素性好善,聞此僧巧嘴善言,累誘人削髮為僧。你若見之,被其哄惑,何以歸見父母?”達曰:“勸在彼,從在我。我自有主,彼何能拿?”若要往拜之。見無二舉動閒雅,談及因果之事,達被打動,盡舍其財本,入寺拜無二為師,欲削髮為僧。澤怒曰:“未到此處,我早言之。今果被哄惑,何以為人?”再三苦諫不聽。澤自回去,達在寺修行。

過二年後,僧無二因有董寡婦入寺燒香,容貌甚美,亦信善好念彌陀。帶一使女,十七歲,國色嬌媚,到寺亦參拜。無二以巧言勸誘,寡婦亦心服,即拜無二為師,欲削髮為尼,暫在寺宿幾夜。其丫頭常往無二房送果呂,無二欲心難制,以白金十兩戲之。丫頭收其銀,與之通情。無二又思及其嫠婦,夜潛入其房,候董氏熟睡,欲強姦之。董氏堅貞不從,喊曰:“何人無理,敢來奸盜?”言未數聲,無二以手巾緊勒其頸,須臾而死。

次日,使女去報知董氏之子李英。及到寺,無二已先逃走矣。但無二久出名,各處人多認得。李英僱人遍處緝拿,不兩日拿到送縣。王爺即點民兵百餘,圍繞其寺。時寺僧已四散逃命,無僧可拿。王爺再命焚其寺,將無二責了四十,問典刑之罪。

達悔財本俱喪,無顏回家。後家中已知達逃回,叫人尋覓歸家,髮長方敢出。此愚人信僧之明鑑也。

按:寺門藏奸,僧徒即賊,此是常事,亦往往有敗露者。人不目見,亦多耳聞,何猶不知戒?而婦人入寺,男子出家,真大愚也。董雖死猶幸完節;丁達雖幸逃生而財本已喪。使當時與無二並獲,何分清濁?必並死獄中矣。故邪說引誘人者,無論士農工商,皆當勿信而遠之可也。

僧似伽藍詐化疏

天元寺年久傾頹,住持僧完朗有意修之,恐工費浩大,非有大力者發願獨任,未易舉手。忽一日,遊方僧若冰來寺投宿,身幹魁梧,面方而黑,目圓耳長,宛似本寺伽藍形象。完朗一見心喜,夜設齋款待,甚加勤敬。次日,僧若冰曰:“寶剎非興旺,何如此肯接待十方?”完朗曰:“興我寺者,在尊宿一臂之力,敢大有所託。”若冰曰:“山家緣薄,怎能相助?”完朗曰:“此寺須五百金方可全修,雖化些少眾緣,亦不濟事。看尊相,極似我本寺伽藍,託你擇鉅富家,若化其全修,待彼在允否間,約其來寺親看,我自有方法納之。”

若冰會意,前去大江邊,有柴商財本鉅萬。若冰備乾糧在身,直到柴排廳中,朗諷一經,結趺而坐,高叫曰:“化緣!”柴商荊秀雲命手下以錢與之。僧全不視,曰:“吾非化小可錢鈔。貧僧與施主有夙緣,要化千金。”秀雲作色曰:“化千金何用?”僧曰:“此去二百里,有天元寺。前創時,施主有緣在,故今生大富。近年頹壞,須五百金修理,又須五百金為香燈田,後可保長久,則施主功德遠大矣。”秀雲曰:“你為寺化疏,前生與此寺何緣?”僧曰:“寺本我居食之地,非有緣,得久居乎?”秀雲不睬之。僧在柴排坐三日不去,手下人以飯與食,亦食;不與,亦不食。又過四日,秀雲曰:“吾舍三百相助,你更去化別人。”僧曰:“有緣者不能化,無緣者何勞空說?”秀雲曰:“你把疏簿來,我題三百兩。”僧曰:“疏簿在寺中。三百亦不夠用,不須題?你圖今生享福,只施五百兩。若布來世津樑,非千金不可。”秀雲曰:“吾不信今生來生,你且領三百兩去,好心修造。不足者,豈無別善人相助?”僧曰:“吾哪要銀?你自送與住持僧。”秀雲曰:“吾十日後送到寺來。”僧遂合掌,念“阿彌陀佛”一聲而去。歸對完朗詳說其事,又約“十日後柴商且來,吾遠避之。”完朗大喜,早備茶果齋品以待。

至第十日,秀雲果帶銀同兩僕來。完朗知是柴商,肅迎待茶畢,問曰:“施主高姓?”秀雲曰:“姓荊。”完朗曰:“施主從哪裡來?”秀雲曰:“前約寶剎中化疏僧,今敬從江上來。”完朗沉吟曰:“山寺未曾化疏。”秀雲曰:“十七日前,有僧在柴樓中坐七日,我許他今日來。”完朗曰:“本寺僧此半月內並無人出外者,必方僧詐託也。”即命作齋相待。秀雲心疑怪:“若方僧詐託,何不前日即領銀去?”只存在心,遍寺閒遊。到伽藍祠去,舉頭看伽藍宛似前日僧形象。兩僕亦指曰:“此伽藍好似前日僧。”秀雲看越驚異,心疑是伽藍化為僧,以勸我修寺。即以祈曰:“前日僧若是你變的,求一聖。”即打一聖。又曰:“三百金已帶來,祈保今年大利。”再一聖,又得一陽。又曰:“三百不夠,若要五百,求一聖。”又得一陰。”又祝曰:“我心中已悟。若更要五百兩香燈,求一聖。”果擲一聖。秀雲拜謝訖,來就齋席,謂完朗曰:“須用銀幾何?”完朗曰:“久有意要修。前日叫匠人估計,要五百兩方夠,故不敢舉。”秀雲曰:“我前日許過三百兩,今現送在此,明日更送二百兩來添。若修完備,再舍五百兩買置香燈田,永遠奉佛。”完朗聞言大喜,合掌下拜。後依約舍完,若冰密分二百兩而去。

按:僧貌似伽藍,故湊成此巧,亦可謂奇。然是人作成此套,何嘗真有伽藍化身乎!故富而能捨,本是善行;若謂真佛化緣而施捨者輒有福報,此兩個裝騙僧,豈能福人乎?吾不信也。

詐稱先知騙絹服

東陽江達澗,父遺產萬金。因為本府庫吏累累浸潤剝削,破去家產強半;又好男風,嘗畜美好小僕,陪侍出入。有日,江之梁友遇其小僕,問曰:“前日為你相公買兩匹青絹都長,做長衫必有剩。”小僕曰:“裁工不善做,先做一領太長,穿不得;後一領做得恰好。”梁曰:“長的可裁短,何妨?”僕曰:“他也不要得,已藏在書房大箱中去。”———原來江多衣服,其穿後不用的,都投入此箱。梁曰:“新服何忍棄,叫把與我修短服之。”僕曰:“你要問他討,箱中第三件便是這新服。”

適一僧在旁聞得,素知江達澗肯施捨,即詐稱方僧,入江相公廨中抄化。江以兩文錢施之。僧曰:“吾看滿衙之中,皆有怨氣,唯相公府中祥光滿室,後日必有好官職,前程遠大。吾將化你一件好服,以結個緣。”江曰:“我無好服。”僧曰:“你有一件穿不得的,舍與我好。”江故曰:“衣皆可穿,哪有穿不得的?”僧曰:“是一件新青絹太長的,在書房大箱中,第三件該舍與我,吾為爾消災延壽。不然,你眼下有多少是非到。”江心異之,開大箱中看,果有兩件在上,新絹服第三。便疑此僧先知,持出舍與之,問曰:“既舍此服,可免是非否?”僧曰:“我試你有善心否。今果肯施,便轉災成福矣。”

按:今僧皆庸人,何能前知?其稱已往事者,多得於傳聞;說未來事者,皆涉於矯誣。觀此僧欺江相公之事,則今之稱善知識者,皆此類也。江相公之易欺如此,家安得不敗?世之信僧引誘者,可以此為鑑。

二十二類 煉丹騙

深地煉丹置長符

古有煉丹之說,點鐵成金,蓋仙方,非人世有也。世所傳煉丹之術,用好紋銀三兩,雜諸鉛、汞辰、硃砂藥物在爐同煉,每次須煉四十九日。至四十日後,須兩人輪番守爐,晝夜不得暫時離守。丹成,可得九兩,內除三兩銀本,要三兩買藥物,每次只出三兩。一年可煉四次,共可得十二兩,僅足供兩人食用。故真得此方者,亦不屑為。其煉出丹銀,亦可經煎,每次漸漸虧少,復歸於無。但此銀第二次不可為銀母,若再煉,須另以紋銀為母。此相傳真方,費心費工,甚不易為。若雲遊方士,託煉丹為名以行騙者,用砒霜、雄黃諸物,炒好銀為灰砂,假稱曰“丹頭”;然後將此與好銀同煎,仍煎成銀,彼便道“丹藥可點成銀”,此個個是弄假行騙之套子。

有一道士,自稱能煉丹者。先以銀灰明煎出些與人看,人多疑信相半。一富人獨信之,請至家煉。道士曰:“煉丹乃仙術,家中多穢濁,恐不能成。可於僻地開坑一丈四尺深,下僅可容一床一爐,在此處燒煉四十九日。一百兩銀母,可煉出三百兩矣。”富人依言,於後門鑿一坑,廣八尺,深一丈四尺。道士入坑去,命用銀十兩買鉛、汞辰、硃砂等來,先煉丹頭,三日已訖。富人付銀百兩與煉,日吊下三餐飯與食,道人又命討一手握的堅實圓木七隻,每隻三尺五寸長,作符;用大棕索一條,交橫縛柴符上,日以大斧摧打柴符。富人每日往坑上看。至三十餘日,柴符漸漸打下,只有一尺在上,心料銀將成矣。道士知一月之久,防守者必懈,夜以索一頭繫裹銀藥,一頭系在腰,將七隻長符,每二尺打一符於上,扳援而升,將銀吊起,夤夜逃去。次早送飯,下無人接。以燭照之,不見道士矣。梯下看之,銀都竊去,方知彼蹈符而上,明白被其竊騙也。

按:深坑煅煉,使人不疑其逃。然用符用索,已早為出坑之計。其使人不疑處,即其脫身處也。後人鑑此,尚以煉丹為可信否?

信煉丹貽害一家

方士以煉丹脫剝,受騙者歷來無算,故明人皆能灼見其偽,拒絕不信。有一邴道士,術極高,拐一腳,明言已得真傳煉丹術,不肯輕易為人煉。其法以丹頭與人,任其以銅鉛同煎,皆成銀。彼自用則不須煉,但隨手取出,都是銀。或見人疾苦者,在手掌一捻,即取銀與之;或衣袖中隨來,亦是銀。多肯施捨與貧人,由是,人稱為“半仙”。有用銀器皿設盛席待之者,食畢,令取一米桶置席上,以手取銀器,件件收入桶中。及看,則空桶無一物,明言我收去不還矣。人以善言求取,則雲:“已在你家內原藏器之所。”視之,果在。若惡言強取,則終不見。此謂得五鬼搬運之法。如此累顯奇術,皆足駭動人。

有富人堯魯信之,延至於家,朝夕參拜,敬禮備至,願學其術。道士安然受拜,未肯遂傳之。每日坐享其敬,飲醉而睡,睡醒而遊,全不以其敬禮為意。但有甚術,凡拜之者便傾心悅服,與共席飲酒,使稱頌其道。堯魯一家老幼婢僕,皆尊敬之。唯魯妻辛氏始終不信,累勸夫宜絕此邪人。後邴道士知之,以銀二錢與其家小僕,曰:“你主母梳頭時,可取她梳下頭髮一根與我。”小僕早晨取與之。道士得此發即作法,至半上午,辛氏中心只愛與道士通,謂婢曰:“今日我心異也。”至午益甚,又曰:“今日心中大異。”至半下午,心不能自禁,明謂侍婢曰:“吾往日極惡邴道士,今日何愛他好?你看我臉上何如?”婢曰:“你似欲睡模樣。”至晚飯後,辛氏思與道士雲雨之意極切,只恨一家人在旁耳。又強制住,密謂婢曰:“你今須緊跟我,或入道士房去,你須打我兩掌,批我麵皮,切不可忘。”及上床睡後,夫已睡著,辛氏披上衣,裸下體,開門徑奔道士房去。道士正在作法催符。婢急跟出,呼曰:“此道士房,不可去!”亦不應。道士語婢曰:“你外去。”以手扯辛氏。婢近前批主母兩頰,亦不管;又在面上打兩掌,曰:“你未穿衣。”辛氏方醒,曰:“我是夢中來,何故真身在此?喜得你喚醒也。”手攜婢曰:“快和我進去,好羞人也!”入房蹴夫醒,詳言其情及得婢喚醒之事。夫曰:“哪有此理?你素惡他,故裝此情捏之,豈有心既欲去,又肯叫婢挽之?這假話我不信。”次日,不得已述於夫兄言之。兄命弟逐去道士,亦不聽;乃往縣告之。縣提去打二十,又會寄棒,打亦不痛,乃以收監。道士明是空身入監,隨手取出都是銀。以銀賄禁子,令買酒肉入監食。禁子更加奉承,思求其方。後又解府解道,各官都加責,以無甚證據,不肯置之死。後竟託分上,放出逃去,不知所往。堯魯一家長幼,後相繼疾故,蓋受其術所蠱也。唯辛氏貞正,壽考無恙,總理家政,以撫幼孫之長,至九十餘歲而卒。

按:妖術之暗中,如妖狐之投媚,必心邪而後能惑。苟心正者,雖入群妖之中,妖不能害。故傅奕不信死人之咒,而胡僧自死;仲淹下信殺子之鬼,而鬼自不來。辛氏心正,雖妖人靈法,能深疑於心,蚤囑於婢,終不受其邪淫之毒。然則法雖巧,終不及人心之正也。後遇妖人者,其牢把心而勿睬之,彼邪亦安施哉?

煉丹難脫投毒藥

古潭一後生丁宇弘,機關伶俐,識盡世間情偽,人不能欺。偶遇一方士,自稱能煉丹。宇弘早知其偽也,欲乘此以騙方士,故詐為不知之狀而瑣瑣問之。方士曰:“丹是仙術,古來傳於善人,專以濟救貧窮者。先須採藥煉成丹頭,後用銀一錢,與丹頭同煎,可得三錢;一兩可得三兩。”宇弘曰:“更多可煉否?”方士曰:“只要有丹頭,雖一百一千皆可煉。”宇弘先用銀一錢與煉。方士加丹頭三分,即煎出銀三錢。宇弘喜,更以一兩與煎,又得銀三兩。宇弘益喜,請方士到家,殷勤相待。及銀已費盡,又求再煉添用,陸續煉出銀三十餘兩。惟以好言承奉之,願學其術,終不多出銀與煉,反將方士丹頭之本騙來矣。

方士思家中不奈他何,故說:“吾丹頭已用盡。可多帶銀本,出外採藥,再在外大煉。”宇弘明知其引外行騙,只自思“我用心提防,彼何以騙?”更欲盡騙其身心丹頭之銀,乃帶銀五十兩,與俱出外,不肯取出費用。方士叫其取銀買物,宇弘曰:“丹以換銀,今已成之銀,何必輕用?可取丹來煉銀作路費,我銀留買藥。”方士盡將己丹頭三兩,宇弘用銀十兩,共煉成三十兩,彼此各分一半。又遠行兩日,寢食嚴防。方士無計可脫,乃背地買砒霜在身,晚又買一鮮魚入店。宇弘往煮熟,裝作兩碗,方士往捧一碗在席,放毒於內。又再捧一碗,故打忿嚏,將口饞濺入魚上。方士曰:“這碗褻瀆了,我吃。”及至半夜,宇弘腹疼。延至明曉,方士往醫家求止疼藥,煎服愈甚。至午,宇弘發散唇裂,腹痛難當,心疑是方士投毒,哀求之曰:“吾止有銀五十五兩,你能救我命,盡半與你。”時弘已不能起床矣。方士取其銀置己包袱內,近床以藥與之曰:“吾遊方人,將攢他人銀。你好奸狡,反騙去我銀五十兩。今止多得你五兩,吾自行善心,以此藥與你,憑你命當生死何如。”遂負行李逃去。宇弘急命店主以藥煎。有認得者曰:“此解砒霜藥也。”連服幾次,疼稍止。再求近店人醫之,三日始得痊癒,銀已全被方士奪去矣,只沿路乞食而歸。

按:知防煉丹,莫如宇弘。雖百計不能騙,反騙方士銀本幾盡,可謂巧極矣。然終被其投毒,銀盡還訖,又多去五兩,且幾乎喪命。幸而得生,沿路乞食,亦勞且辱矣。方士煉丹,其可信哉?

二十三類 法術騙

和尚詐照形謀反

僧術中有以法咒水密咒某人,心欲何事,後令人自取照之,各隨其心之所欲,自現其形。有米春元者,富過百萬,田連兩府,年逾五十,不思會試,唯安享豪華以為樂。妖僧聞其富,欲騙其厚利也,挾咒水之術,往叩其門,自言能望氣,每見此宅紫氣上衝,有鸞鳳之彩。此百代王侯之兆,當有立翊運之功、分河山之帶礪者。米春元未信。僧曰:“吾傳有秘術,以符咒水能知此生榮枯結果。人但齋戒三日,虔心來照,則今生是何成就,自現於水中。”米乃留此僧,令家下人各齋戒。

至第三日,注大缸水於庭。僧密語咒水,令諸人自照。米照見戴丫天冠,穿蟒袍。幼子照之,亦同。長次二子,只紗帽圓領而已。米正室照,亦妃冠鳳袍。兩長婦照,唯珠冠翟服。米大異之,僅秘於心。

後與流寓枝鄉官宴會,談及時事,枝曰:“今並後匹敵,金注支庶。禍之萌,必始宮闈。異日不為文皇之蹀血,或為沂王府之反召。此魯嫠所深恤者。”米曰:“往者逆未萌而折,宸豪已發而摧。國家如天之福,風雨何搖於牖戶也?”枝曰:“不然。文靜以監豎倡唐,姚衍以胖僧興國。若輔之得人,成敗安可料也?”米曰:“縱中土有故,水國偏在海隅,必無憂亂離也。”枝曰:“亦難保。讖雲:‘某地出天子,江南作戰場’,正可慮也。”米曰:“使宸豪復興於今,成敗當何如?”枝曰:“今承平馳兵,更甚於昔。向令宸豪不久淹南康,某都不詐應反戈,安至以銅鐘灰也?”米聞言心喜。

又有一僧,能降神附童者,言往來禍福,如聲應響。米請降之密禱,以欲圖不軌事。神降曰:“金鐘興,玉氣旺,清福扶王帝業強。洪流掃蕩人安泰,裂土移宮鎮遠方。”米猶未決休咎,再求明報。降童喝曰:“此何事而敢絮叨也!”米不敢問,而未解神意。既而漁人於深淵得巨鍾,金色燁然。米以為瑞也,召枝某及二僧決謀逆,欲俟五月某日五更早,大小官俱出城送萬壽表,乃閉四門,伏兵城外,悉殲之。

至四更,兵卒供執事者早起,見城內伏兵處燈火異常,急報軍官調兵捕之。城中擾亂,又遣兵守城。見江中船無數,皆早炊飯。城上兵疑是助亂者,大呼曰:“某人謀逆,被捕獲斬首矣!”外伏者見內無號炮,城上有備,又聞呼喊聲,送表官皆不出城,知事必敗露,河邊數十號船,乘微明時各各逃散。後官以亂者作造謀反劫庫問,捕獲數十餘人,皆斬首。而首逆者,反以不知情為辭,只擬流三千里而死於道。(此傳內多隱語,未可明言也。)

按:米春元年老鉅富,已無心向功名,更何心圖王侯?止以咒水妖僧啟其端,降神妖僧決其志,又以枝某失職,怏怏釀成大逆。二僧已就誅,而枝某幸脫於網。天何緩討兇人哉?猶幸聖朝清明,小丑旋殄,固太平之洪福,亦此地民風素良善忠順,不當受此叛逆者之荼毒也。然信僧惑邪之禍亦酷矣。後人其深鑑之,其深戒之。

妖術託夢劫其家

老狐晝伏巖洞,夜出尋食草木之實。有偶於草木中吸得天地氤氳之情者,便有靈變,能幻化為美婦,以迷誘人,採人之陽精,以益其靈通。法師捕得而烹之。和尚如求得狐心,焙而幹之,燻以好香,於深山中構一草廬,以狐心奉祀於中,日誦諸般懺文經卷超度之,夜則群妖眾怪嗥者、呼者、悲者、泣者、叫者、嘯者、能為人言或蠻語者,千怪萬狀,於草廬外哀弔,極其淒涼。要極大膽之人,方敢中處。吊過七日,亦漸漸稀少。晝夜常誦經作法,備果食供奉。積至四十九日,然後焚了草廬,把狐心領回,香火祀之。如明日欲往見某人,先夜以錦囊盛狐心,置於心上,夜必夢婦人領之,先見其人:次日往拜其人,已夢中相會。後有所幹求,人必以為異而多從之。此僧家騙化之一術也。

有富家羊老,生二子娶二媳矣。蓄積盈餘,極是慳吝,分文不肯施捨。忽夜夢兩高僧來化緣,次日果有兩僧到,容貌儼如夢中所會者,稱言:“你取財太急,人多怨氣。吾與你有夙緣,特來為你懺悔。”羊老信之,問:“懺悔當如何?”僧曰:“你閤家當齋戒三日,再買果餅麵食及三牲豬羊肉,半葷半素,吾為你作法請將,誦經供佛,將生前罪過解釋,再祈後增福祿,便家門請吉,死後免墮矣。”羊老依言,齋戒買辦。

至第三日,又有兩僧到,又留相助誦經。至晚,來一僧唸咒燒符,降遣羊老自跳自喊,取利劍在手,指其妻、子曰:“此鬼也。”悉手刃之。又追殺二媳。媳求僧解勸。僧指羊老喝曰:“坐!”羊老遂提劍咬牙,昏昏而坐,不醒人事。四僧入,輪姦二婦訖,以索縛之。搜其家財幣,捆作四擔,夤夜逃去。

次日,有人入其家者,見羊老被髮伏劍,睜眼語,急出呼眾入看。親眾群擁而入,羊老只說要殺鬼。眾向前奪去其劍,呼其名曰:“你何故如此?”羊老漸漸復甦。人又問之,才知應曰:“吾夢見鬼多,正在此殺鬼,得你們叫我醒也。”及入後室,妻與子皆被殺。羊老大哭曰:“此我記得,殺三鬼在此,又趕殺二鬼婆,被僧攔開。”及入房,二婦皆捆在床,乃呼鄰婦來解之。各稱被僧所奸,金銀財帛皆收拾去矣。一家痛恨無窮,一邊收殮三尸,一邊遣人四路趕僧,皆趕上兩日路,並不見蹤而還。

按:羊老素慳吝,則為富不仁之事有矣。乃僧悚以怨氣,便信其說,而留以作福懺悔,則心先自疚故也。僧欲行術劫財,而先形於夢,此亦得狐心引夢之術而用之。彼夢謂高僧而反為劫僧,不信晝所為而信夜所夢,亦惑矣;不行善於平昔,而求懺悔於修齋,亦愚矣。今人多殘忍不仁,貪暴不義,而欲飯僧供佛,追修懺悔,何異羊老之覆哉!甚矣!惡不可為,而僧不可信也。鑑此當為之凜凜。

摩臉賊拐帶幼童

往年,京城中有幼童出外,嘗被人拐帶而去,尋之又無蹤。後累累有之。人多見一僧,摩幼童之臉,則幼童隨之而行。既而尋,已失之。故京城盛傳謂之“摩臉賊”。時在京僧釋人多,未察其孰是也。

忽宓富人,止生一子,出外不返,四下跟尋甚急,各處出賞帖曰:“有收留得者,賞銀二十兩;報信者賞銀一十兩。”四出掛帖出賞,終莫得下落。

住宓家小屋人班八,以淘街為生。一日,懶去掏街,往城外晦真庵閒遊,轉入後室,四旁周覽。忽破水障中一小士露頭來。班八認是宓家人,忙呼之曰:“家中四處尋你,何故在此?”宓子曰:“僧閉禁我在此,你快來救我!”班八看房門已鎖,恐一人難帶此子出,謂之曰:“你小心暫在此,我報你令尊知,即來取你矣。”飛跑而歸,報宓老曰:“令郎受禁在晦真庵中,速去救之。”宓老即招五十餘人,前後到庵。班八引至庵後房中,打開門,認出宓子,又搜出十數童輩,即令眾人捆住僧小山並同庵三人,都縛來狀送到官。

官先審問眾童曰:“汝等如何被引入庵?”眾童曰:“和尚以手摩我眼睛,便見兩邊背後都是猛虎毒蛇,將來咬人傷人,唯面前一條路清淨好行,我輩只向前走,便到此庵,被和尚幽閉住。”又問曰:“和尚留汝等在庵幹何事?”眾童曰:“可恨這禿子,不拘日夜,將我等做苦春,極是疼痛。若不從,便將大杖撻打。眾人怕他,只得從他所為。”又問曰:“先拐來的後必長大,都放在何處去?”眾童曰:“有病者有長大者,和尚說放他回去,未知後都回家否。”官再審僧小山曰:“你拐來眾童後,病的長的都放哪裡去?”僧不敢應。再問同庵三人,都雲:“毒死埋訖。”官聞言大怒,將小山打四十,同庵者各打二十,曰:“此罪不容於死。”令鎖出衙門外,許失童之家君聚手毆,打得身無完膚,有割其陽塞於僧口者,半日而死。人莫不恨其淫而快其死。後將其庵焚之,拐帶之禍遂息。

按:好男風者,禽瀆之行。此僧必有春意之方,非拐諸幼童,無以快其欲。又習得妖法,摩其眼睛則昏花見怪,故可誘引童男。其罪浮於天矣。積惡貫盈,眾戮其身,言之羞口舌,書之汙簡牘,人誰不切齒之!世有負男子之軀者,其可襲此僧之惡行哉!

二十四類 引嫖騙(附引嫖類)

父尋子而自落嫖

富人左東溪,止生一子少山,常帶千金財本,往南京買賣。既而入院毛月華,一年不歸。東溪問於人,知子以嫖故,因貪歡忘返,累以信促之歸。初猶迴音,推託以帳未取完,後信往亦不答。東溪聞其財本已費過半矣,心中甚怒。欲自往尋之,又思空行費盤纏,乃帶三百金貨物,僱僕施來祿同往京尋子。

人貨到京,早有人報知少山雲:“爾父帶貨來賣,兼欲尋汝。”少山聞言甚悶,急呼其媽毛惜卿謀之曰:“家父特來催我歸,爾計能陷他亦嫖,則我在此可久;不然,今須與你別矣。”惜卿曰:“你但深藏其間,忽與相見,我自有理會。”即遣人邀前院荀榮媽來,託他巧為牢籠。榮媽許諾而去。

東溪問在京客夥,知子在毛惜卿家嫖其女月華,徑尋惜卿家來,欲呼子歸。惜卿出而款待甚恭。東溪曰:“小頑少山在你家,我到京十餘日矣,可叫他出來見我。”惜卿悚敬曰:“相公即少山令尊乎?妾幸披雲睹日也。令郎前在寒舍兩三個月,今月餘前送別久矣。”即喚女月華出見,指曰:“此爾翁也。”命下拜。東溪不禮之。又命設席。東溪曰:“吾為不肖子而來,豈索汝酒食乎?速叫兒與我歸,亦不消你假意相留。”月華曰:“果是前月已去,雲欲收帳回家。若果在此,何敢相瞞?”東溪不信,定要究子下落。惜卿曰:“茅舍只數間,任相公遍搜之。豈能藏得?”月華領東溪入內,四下覓之,無蹤。東溪大怒曰:“牙人說在此,如何藏開,說這鬼話?若吾兒不見,是你家謀死,必當官告你,著你尋覓!”月華驚曰:“從來院中那有謀人者?相公勿輕易怪人。”東溪詬罵而出。

行過院前,窗內一女將盆水傾出,淋東溪一身,冠服盡溼。時怒未散,問“此是誰人家?”僕來祿曰:“此一行都是樂戶人家。”東溪即入其門指罵。荀榮媽出,驚惶問故,知是女荀慶雲誤傾水淋著,即喚出,棒打無數。慶雲哀求勸救,東溪亦不睬。榮媽曰:“你好將新服換與相公,向前叩頭求赦,留在此陪人禮,免後日生禍。”

慶雲叩頭訖,引入內房,取一套新衣與更,跪曰:“我等人家,最怕得罪於人。萬望海度涵容,恕妾罪過。”東溪曰:“我原不怪你,只衣溼難行。我今換去,明日即送還矣。”拂衣便起。慶雲挽曰:“更有杯酒陪禮。若便去,媽又怪責我矣。”東溪曰:“何消酒?”時筵已排列,慶雲曲意陪奉,東溪亦放懷樂飲。至晚欲去,慶雲懇留曰:“今半載空房,若不宿而去,真對面不相逢也。你宿則媽歡喜,謂我善留客。此豈費房錢乎?”又飲到二更而睡。東溪思房錢終是還之,且假意不動,以試何如。慶雲偎抱撫摩之曰:“君作柳下惠,坐懷不亂耶?是入寶山空手回也。且暮夜無知,誰知爾貞節男者?”東溪笑而從之。

次日近午方起。才梳洗罷,酒席已備,慢慢勸飲,彈唱以奉之。靠晚,又欲歸。慶雲留曰:“肯宿媽媽甚喜。若一宵而別,真是萍水之逢,落花有意,流水無心也。妾縱奉侍不周,君何不做甘雨,濟我半載旱人?”東溪又為留一夜。第三日,堅要歸,求還舊服。慶雲曰:“已遣人送往貴寓矣。”東溪曰:“承賜身上服,明日送還。”慶雲曰:“只恐不中服,何不收作表記?”又取出一箱玩物,欲擇一件相贈。東溪見箱中皆珠玉寶玩,僅取一牙扇墜。慶雲曰:“此不敢奉,此銀的敬奉。”東溪曰:“只領你意耳,何必送銀物?”慶雲曰:“此牙的是禮部公子所贈,旁刻有號。凡孤老所賜,唯銀得用。若簪甸諸玩物,須存留之。後日有會,問及即在,方表不忘之意,故不敢轉贈於人。此銀扇墜,乃預打造,以回答人者,旁鑄有妾名,故願相贈也。”東溪受之而歸。

明日,謂來祿曰:“看妓家極難做,只誤傾一盆水,費盡小心承奉人,唯恐不當人意,我豈可過吃她物?我宿兩晚,又吃四席酒,以銀四兩與之;受一銀扇墜,以金銀玉三枝簪答之,並這身衣服,你送去還他,我不再去。”原來前兩夜來祿亦得婢桂英伴宿,兩人情意綢繆,更相捨不得。臨行囑咐曰:“主人若再來嫖,又得再會。”故來祿只願得主肯嫖,力勸曰:“前日空手去,也這般相敬;今日有銀有簪送她,她不留宿,豈不留酒乎再吃她何妨?”東溪信之,再與僕往,以銀與簪送之。

慶雲得了,喜色滿面,持入誇與媽曰:“左相公送我銀四兩、簪三根。非妾趨奉得歡喜,豈送許多禮乎?”荀媽亦大喜,出叩謝曰:“本不當受厚禮,既蒙賜,還在寒舍消耍幾日。”東溪假辭要回,慶雲挽入內房,酒席已備。東溪曰:“又煩宴我,後何以報?”慶雲曰:“前日止是陪禮,今日所賜銀,已準後帳。”東溪曰:“前銀還前,我若嫖,須從今日算起。”由是日夜流連,忘其時月。來祿亦得再與桂英會,二人喜不自勝,侍奉加殷勤,使喚加聽命。主僕皆樂而忘歸矣。

東溪時或謂僕曰:“當要知止,銀費去多矣。”來祿便誘曰:“人有金帛,正要追歡買笑。相公掌如許大家,才得此幾月快心,縱此銀用盡,家中何患無吃著?不及趁此未老時行樂,人生寧有百年,何必作守銀虜也?”東溪心本迷戀,又累被來祿勸誘,並不知回頭。不覺半年餘,三百金幾盡。桂英時向來祿索衣服簪珥,來祿轉於主,主曰:“亦未知我用多少,須與荀媽算之,然後留盤纏回去。”及算過,已用過三百餘兩,盡貨物還之,尚未夠,盤纏全無辦。來祿曰:“小主本多,可去借些。”東溪曰:“不好開口。你去婉轉言之。”少山知父本嫖盡,撫掌大笑,令月華設席請父。及慶雲來餞行,然後東溪與子默默同歸。只謂緣遇使然,不知為計所陷。

按:尤物移人,麗色傾城,自昔慨之。安有入蠖中而皓然不滓者?東溪非為而來,直欲尋子而歸。其深知妓之迷人與嫖之破家深矣,乃入其中而掘泥揚波,更甚於子。不邇聲色、不溺情慾者既幾人哉!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則賢之易色者信難矣。故院中語曰:“不怕深來不乖,只怕深乖不來。”則唯勿蹈其地者,可超然樊籠外矣。不然,未有不受其羈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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