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逼近的真相:一位華裔富豪的非正常死亡

【北美報告 特約撰稿人北叔撰寫】2018年5月30日,那位轟動中外的殺人嫌犯在法庭上說,“我感覺當時是在切一頭熊”。三年前的5月2日夜,西溫哥華幽靜山道旁的一座豪宅內,他將一位中國富豪切成了108塊。

對於中國人來說,108是個非常神奇的數字,姜子牙封了108位神,唯獨沒給自己留個位置;北京雍和宮法輪殿內的大藏經是108部,象徵著人生需要面對和脫離的108種煩惱。對於佛教而言,十法界各有108個數,這數可能是福報,也可能是業報;對於統治者而言,108就像北京天壇最下層攔板,象徵著九州一統天下拱衛;而對於道家來說,這個由天罡36星和地煞72座組成的數字,也一定是個難逃的劫數,當年洪太尉誤放了108座天煞,結果給大宋朝招來一場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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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它就像一條咒語,不僅讓當事者無所適從,也讓旁觀者倍覺神秘,現在它變成了一位富豪作為一個生命體的結局。

當殺人者不經意間把受害者的屍體大卸了108塊時,他一定沒有想到,他同時也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一個曠日持久的拼圖遊戲。想完成這個拼圖的,不光是溫哥華的法官們,還有包括所有中國移民在內的整個BC省的人。

因為,政府在努力地拼接已經殘破的真相,花的是他們納稅的錢。

但大眾的拼圖,顯然要比法官們的複雜得多:富豪、獵物、女人、性、私生子、錢……被肢解的不只是一具屍體,還有複雜人生背後的隱秘故事。它既頤指氣使又與人為善,既花天酒地又慷慨仗義,既糜爛腐敗又兢兢業業,既香豔無邊又悖離人倫。

富豪走了,但他留下的不光是108種散落的真相,還有一個殺人者在法庭上對他的任意描述。人們既不喜歡被殺者,也不喜歡殺人者。但一次次開庭,卻又在用納稅人的貢獻來維護著法律的嚴肅。這或許是唯一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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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富家女:最後的炫耀

2015年5月2日的廣州。

一位穿著緊身低胸T恤,仿舊牛仔褲,揹著Prada揹包的女子走進電梯。光亮如鏡的電梯門將她的身材映了出來,看起來心情不錯,她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上微博:“穿得這麼吊絲就來廣交會了……還好我這樣子,家裡人不知道。”她不知道的是,地獄之門正慢慢地打開。

她叫趙一銘,英文名Florence Zhao,是溫哥華有名的網紅富二代,這次以設計師的身份來參加春季廣交會。她在社交媒體上的自我介紹非常霸氣:我性感,我是CEO,設計師,創業家,FLO.Z activewear and lifestyle.創始人,碩士學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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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rence Zhao。圖自google

她因為參加真人秀節目《公主我最大》走紅網絡。這是一檔在YOUTUBE上供大家免費觀看的節目,前後分三期播出。主調就是通過溫哥華一些所謂極致富奢的中國富家女,以自以為成熟老練的方式,展示著她們異與常人的青春生活,包括她們對世界對自我自以為深刻的看法。

這些富家女們要麼淑女,要麼嬌豔,舉手拿腔投足捏調,用沒有神戶牛肉是個“美食上的悲劇錯誤”,來對溫哥華著名餐廳表示著不屑;在賭場裡一擲千金取笑小哥,大膽談論自己的性感展示自己的不羈;在奢侈品店品頭論足,為展示自己的品位而暗中較勁;出門為選豪車顏色而犯難的細節,則刻意地襯托著自己所謂的不凡。

節目中,趙一銘在和另三位主角開賓利或蘭博基尼,住西溫海景豪宅,去最大的賭場,買80多萬的VCA項鍊,嫌棄400萬的鋼琴,手拿愛馬仕和全中國只有兩個的限量版Chanel包包,有自己的私人飛機和私人小島。在訪談中不斷提到名牌奢侈品,那不光是她們身份地位的標籤,還是她們的靈魂。言來語去,都是諸如“幫傭的月薪大約等於一雙Roger Vivier高跟鞋,一晚狂歡大概會花掉半個柏金包”,“上次生日時,不到一個小時就喝光相當2個Fendi包包的酒”之類的言論。

節目一上演,即引動包括《紐約客》、《費加羅報》等西方主要媒體的關注。她們“成功”地引來全世界的唾罵,一時間,“中國富家女”的形象躍然。

美國新聞網站Daily Dot對這部秀的評價為:“可能是史上最糟糕的真人秀,演員們臉上的粉都有好幾噸,情節無聊到讓人無法呼吸,十幾分鐘的一集秀,看完後累到四肢撲地。”這個評論也專門提到了同樣用吸管喝紅酒的趙一銘,批評她不是一般地狂傲,因為她在節目中放言,“不應該用普通人的標準來限制我們這個群體,我們任性,所以我們迷人。”

後來的事實證明,趙一銘果然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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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趙一銘紅了!節目裡所有的豪宅、小島,以及出入用的賓利等豪車,基本上都由趙一銘提供。按她的說法,都是自己的。

在第一季的四人組中,趙一銘公認是顏值最高,氣質最好的,當時看起來,她似乎是第一季中唯一真正的“白富美”。第三集,趙一銘豪氣沖天地帶著所有人到一座私人島嶼,“歡迎各位來到我的島(Welcome to my island)!”

她說自己14歲時跟隨父母移民加拿大,在蒙特利爾生活十幾年,所以她會說流利的英文、法文和中文。在她的描述中,父母是勤勞拼搏的典範。她說,小時候父母的工資與中國普通老百姓一樣,一個月僅有100多元人民幣,等同約20元加幣,父母教育她在做生意時,必須要勇於嘗試,所以她才決定自已創業經營以其名字為商標的潮流時裝品牌。

另一則傳聞,則是關於她的婚姻。在國內時,趙一銘認識了一個男朋友,在上海工作。

但這個男孩家裡條件很差,趙的母親得知此事之後,非常不滿意,一直要求趙一銘與他斷絕關係。2013年,趙一銘偷偷在上海與這個男孩結婚。這件事徹底激怒了她的母親,逼著她離婚。終於,趙一銘頂不住壓力,在2015年初離婚,恢復了單身。

5月5日,趙一銘在微博上曬了自己和閨蜜的合影,笑容甜美。然後離開廣州飛返溫哥華。此時,她還並不知道,大洋的那一邊,地獄已經打開了它的大門。

當她走出溫哥華機場,迎接她的只有地獄。她日常所展現以及仰賴的富裕奢華的生活,一下子都被以另一種方式曝光在公眾面前:

她所有說的是她的東西,都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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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案者:妻子或表姐 以及刑事欺詐

2015年5月2日夜,溫哥華甘比街(Cambie St.)溫哥華警局,一位中國男子陪著一位神色陰鬱的中年女性及一位滿面哀愁的老太太前來報案。與中國警察的處理方式不同,值班警員在大廳裡接待他們後,聽說要報命案,就讓他們打911。倒不是警察不熱心,夜晚值班人手少,因為所報的可能涉及命案,如果出現有生命要搶救,911的綜合應急協調能力會起更大的作用。

沒辦法,三個人只好回到車上,據後來這名男子在法庭上說,直到夜間11時左右,才在警局停車場上的車內完成報案,期間他充當英文翻譯。

報案者名叫李小梅,是溫哥華華人社交圈裡的活躍人物。

這位後來被法庭特意頒令禁止報道其姓名的男子告訴法官,5月2日那天晚上6點45分左右,他正在用晚餐時,接獲李小梅來電,說有急事,請他馬上到西溫哥華Park Royal商場。隨後他立刻搭出租前往,發現李小梅坐在車內駕駛座,而李的母親則坐在後座,她們表情異常,母親則一直哭泣。她們只告訴他說不能回家,但一直不說發生了什麼事。

作為好友,這位男子只好陪同李小梅母女先去麥當勞喝飲料,再改為他駕車,陪同他們到溫市中心西端一間餐廳吃了點東西。等她們情緒平復一些後,才得知她們散步返回西溫家中後,看到家裡一位親友倒在血泊裡,而殺人的可能是他們的另一位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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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剛。圖自google

死者叫苑剛,一位來自中國的富豪,是李小梅的表弟;而可能殺了他的叫趙利,是李小梅的丈夫。作證的男子在法庭上說,李小梅的母親是本地一名知名執業中醫,姓苑,苑家在中國是中醫世家。作證男子與他們都很熟。

至此,這件兇案向公眾顯示出第一層複雜的關係:對於世人而言,一個富豪死了,殺人的可能就是同樣也有著不菲身家的他的表姐夫;對於李小梅來說,表弟死了,殺他的可能是自己的丈夫;而對於老人來說,侄子死了,殺人的可能正是自己的女婿。

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兩年後,當殺人者趙利在法庭上首度開口,稱是因為苑剛要娶趙利的女兒趙一銘而引起爭執進而殺人時,輿論一片譁然。

雖然加拿大華人圈裡,近十多年來頻出分屍或棄屍案件,譬如,2002年卑詩省本拿比市女留學生趙巍被同居男友李昂謀殺棄屍案,2004年安大略省密西沙加市華裔9歲女童張東嶽被寄宿華裔交換生陳敏撕票分屍案,2011年卑詩省本拿比市華裔少婦胡雅婷被丈夫謀殺棄屍案,2012年5月華裔留學生林俊被男性色情演員盧卡。洛克。馬尼奧塔謀殺分屍案,2012年廣東籍婦女郭煉結被兒子湯遠熙謀殺棄屍案,2012年8月安大略省密西沙加水療店女老闆劉光華被分屍棄屍案,等等,其謀殺的動機五花八門,包括感情糾葛、家庭糾紛、謀財害命甚至兇嫌精神疾病發作等,但苑剛的這一起似乎格外與眾不同。

因為苑剛、趙利、李小梅,以及趙一銘,都是大溫華人交際圈中有些名頭的人物。更何況還有亂倫與圖財害命的看點所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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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rence Zhao個人微博。圖自網絡

在前述男證人看來,趙利一家就是非常成功的商人。他在法庭上說,趙利一家2001年來加拿大後先住在蒙特利爾。

蒙特利爾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位於東部魁北克省。單個城市人口有166萬,比溫哥華多出近一倍多。我們通常所說的溫哥華有230多萬人,其實是指大溫哥華地區。無論是加拿大聯邦以前設立投資移民的時期,還是後來取消投資移民的時期,魁北克的省提名計劃都是中國投資移民進入加拿大最重要的通道。中國移民在這裡拿到楓葉卡(也就是加拿大的綠卡)之後,絕大多數都跑到西部冬暖夏涼的溫哥華——蒙特利爾的漫長冬季對很多人都是一種考驗。另一個原因是,溫哥華還是一個加拿大唯一最像中國的地方。雖然不多,但這裡的列治文市能夠提供像中國城市那樣的部分夜生活——雖然都是中國人提供的。

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證人說,他因為與李小梅一起參加社團認識,也有生意往來,他也經常自溫哥華飛蒙特利爾與他們見面。據他說,趙利夫婦曾在蒙特利爾擁有物業,而且都是社團領袖,夫妻關係良好,相處融洽。此外,趙利看來誠實、有禮貌,又尊重李小梅母親,與苑剛相處也像家人,從未看到他們吵架,不像是個使用暴力的人。因此他在得知趙利殺人後,非常震驚。男證人還說,他也認識苑剛,大家都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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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犯趙利。圖自google

這裡面也許沒有太多的陰謀,但卻有太多的疑問。

這就是本案第二個複雜層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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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屋簷下

案發所在地是西溫哥華市的一幢時值600多萬的豪宅。這座位於喬治國王路 ( King George’s Way ) 900號附近的豪宅有5臥室7個衛生間,游泳池等豪華設施一應俱全,坐在池邊就是面向大海春暖花開的幸福。據說,“哥哥”張國榮生前在加拿大的豪宅,就在這間豪宅背後更高一層山路Eyremount Drive上,若站在哥哥的豪宅上面,說不定能看到山下這間現在成為凶宅的別墅。

這裡需要簡短介紹一下,很多沒來或初到溫哥華的人,很容易將溫西和西溫混淆。其實,溫西是指溫哥華市西區的簡稱;西溫則是與溫哥華並列的另外一座城市西溫哥華市的簡稱。西溫位於溫哥華的北面,與溫哥華隔海相望。這裡依山傍海,風景優美。當年太平洋鐵路修到溫哥華後,鐵路的老大們看上了這塊地方,就在西溫哥華住了下來。那時候西方人其實也是非常講究等級的。老大也就是貴族們在西溫哥華住下來了,為老大服務的跟班們,比如工程師、律師、醫生,也就知趣地選擇了隔著一條海灣的溫哥華住下了,每日裡坐船過海去西溫向老大報到。一來二去,西溫成為加拿大貴族生活的不二代表,很多世界富豪都在把這裡作為度假之所,在這裡擁有房產。直到2000年左右,這裡一直是加拿大地產的領頭羊。1997年以後,隨著新移民尤其是中國人的增多,交通更為便利的溫西才逐漸超過西溫,執了加拿大地產的牛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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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豪宅登記在冊的業主,正是趙利、李小梅夫婦。據說,苑剛在溫哥華時,大多數時間也住在這裡。除了他們三個,還有苑剛的姑姑也就是李小梅的母親,趙利的女兒及家傭。

在異國他鄉,表弟來了住在表姐家,這是多麼難得一見的親情,多麼相親相愛的一種幸福圖景。

其實不然,房子的真正主人是表弟,也就是苑剛。2015年該案第一次開庭時,從國內趕到溫哥華的苑剛胞弟苑強採取了兩個動作,事後看來,這兩個動作對於保全苑剛的財產及家屬利益還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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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財質疑與二級謀殺

第一次動作是向外界說明基本情況,解釋了苑剛與趙利的基本關係。

苑強所聘請的律師團隊召開了一場非常少見的新聞發佈會。一般而言,在案件審理期間,為了保證案件審理不受外界干擾有序進行,控辯雙方都不會輕易對外界說什麼,更別說新聞發佈會了。

這是外界第一次知道,苑趙兩家的基本關係。

苑強所聘請的律師約翰遜(Chris S. Johnson)則說,他相信案件涉及金錢問題。

約翰遜透露,疑犯妻子李小梅為苑剛的表姐,但兩人之前的關係非常疏遠,直到苑剛移民溫哥華後才主動與其接觸。約翰遜稱苑剛之後發現趙利夫婦生活困苦,因此不僅聘用兩人在自己開設的加拿大國家農業發展有限公司任職,更出錢資助兩人及兩人女兒的生活開支。

約翰遜透露,苑剛在數年前購入溫哥華市新月路(The Crescent)3000號附近的豪宅,但因為需要裝修,又購入西部這間豪宅居住。苑剛將這間豪宅放在趙利和李小梅的名下,是出於“合法的稅務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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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剛在豪宅內。圖自google

事件發生兩多年後,北叔偶遇一位在溫哥華做了20多年的女地產經紀,她告訴北叔,苑剛在西溫買豪宅時,她大概是他的第一個地產經紀。第一次見面,苑剛和隨行人員身上的戾氣就讓她非常不適,雖然苑剛比較有禮貌,但她還是有些害怕。趙利殺害苑剛所在的豪宅,就是她帶著苑剛看的,苑剛很滿意。但等到簽字時,來的是另一個人,也就是趙利,這位地產經紀就覺得不妥。問對方為什麼本人不來簽字。趙利不耐煩地說,你管那麼多幹什麼,讓你怎麼弄你就怎麼弄。這位大姐最後還是沒讓趙利籤。結果苑剛和趙利換了另一個地產經紀完成了這單交易。

這是北叔直接聽到的,來自現實中的人證實苑趙二人非一般關係以及這座豪宅真正主人的第一個實證說法。

天下沒有新鮮事。很多人不敢把房子放在自己名下,在中國是怕反腐,在加拿大是怕查稅。在加拿大,第一間房屋算是自住,第二間房屋就要算作投資,不僅每年地稅有所不同,未來交易還要上繳更多的稅。更為重要的是,如果業主是苑剛,在加拿大的資產增加了,你得說明來源。其實錢就是從中國搗騰過來的,如果你後來的資產高於移民時所申報的資產,你得說清新增的到底是過去資產還是新收入?過去的資產你為什麼當初不申報?如果是收入,那你為什麼不繳稅?涉及的稅務問題是個非常讓人頭痛的事,一旦被查到,除了鉅額罰款,加拿大稅務局至少連續6年盯著你。所以,很多人就採取這種方法避稅。在這兒叫“人頭避稅”,即把資產放在可以信賴的其他人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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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剛數年前曾買的兩部價值60萬美元的名車,圖為案發期間停泊在西溫豪宅的一部名車。

據約翰遜透露,西溫豪宅的購買及日常維護的所有費用皆為苑剛支付。他指苑剛名下還有一輛賓利汽車以及另一輛勞斯萊斯汽車。苑剛被殺之後,很多人看到李小梅仍然駕駛賓利出入,其實那車不是她的。他還透露,趙利積欠苑剛200萬元,其中180萬元為炒股失利。

約翰遜說:“對苑剛的家人來說,他曾經慷慨對待過、支援過的人,會表現出如此極度的不敬,是非常讓人不解的。”

對於 “兇案涉及金錢問題”說法,趙利的刑事代表律師馬特蘭德(Brock Martland)回應說,任何對案件的暗示都是武斷的。如果因錢財殺人,趙利為何會被控二級謀殺,而不是有預謀的一級謀殺?同時,馬特蘭德也指,趙利自稱是無辜的。

其實被控二級謀殺,不是最終的定案,而是一種慣例。

無論一級還是二級,都會被判終身監禁,兩者最大的區別在於假釋條件不同。一級謀殺罪25年內不得申請假釋,二級謀殺罪不準假釋期由10年至25年不等,由主審法官根據具體案情在最終判決時宣佈。

加拿大刑法規定,一旦確定謀殺罪名,為了在量刑上的區別,必須明確定義是一級謀殺還是 二級謀殺。所以在偵辦過程中,除非證據確鑿,一般所有謀殺均先被設定為二級謀殺。如果在偵辦、審查期間發現新的需要加重控罪的因素,罪名可能升級至一級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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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聖勞倫斯

趙利的自述,則為我們提供了另外一個他與苑剛關係的不同版本。

2018年5月的開庭中,趙利首次講述了自己的身世。

趙利一開口,便試圖否定他及家人在加拿大是依仗苑剛的扶助過日子的說法。

趙利指出,他當初來溫時,先住在苑剛溫哥華市新月路(The Crescent)一幢古老大宅,後來才搬到西溫豪宅,也是案發現場。

趙利回憶了自己在中國經商致富經過。他說,自己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出生,原先家中清貧。中國恢復高考後,他考入廣播電視大學學習機械製造,再到運輸公司上班。趙利說,他30歲時,開始與妻子經營照相印刷生意,生意非常好。

據趙利說,他本人比較喜歡研究金融、股市,後來購入一家制藥公司股票,成為第三大股東,後來公司上市。他說:“我只用了9個月,就賺了20多倍利潤。”這個說法,我們已無法考證,2001年前的中國股市,現在已經被洗牌了不知多少遍了。

他與妻子在哈爾濱經商積累一些財富後,做了很多公益事業。比如花了60萬人民幣幫助政府蓋了一個收費的公共廁所,後來人們不願意交費,為了不讓人們在外邊隨地小便,他乾脆不收費,讓市民免費使用。他說當時人們都讚揚此事,中國很多重要媒體也給予了報道。

趙利說,他的妻子李小梅是苑剛的表姐,但兩人並無血緣關係。

來到加國後,他的妻子李小梅經常做善事,曾為四川大地震災區組織籌款13萬元。他說,妻子非常喜歡幫助別人。“她經常出去時拿著一些現金,回來時手中空空。得知有人家中孩子患病等,她都給予資助。”

但這些,都還不足以解釋他的錢跟苑剛的錢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另外,網上流傳很廣的一篇由“Vista看天下”發表的《移民之後,血濺豪宅:華人富豪的死亡之路》文章中稱,苑剛的母親在接受國內採訪時談及了苑家與李小梅的關係。

據老人介紹,苑剛與趙一銘一家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兩家人確實淵源很深,以至於苑剛甚至敢於將自己財產轉移到趙家名下。

苑剛是在黑龍江海倫出生的,在他出生前,苑剛母親與李小梅的母親就已經是非常好的閨蜜了,孩子們也就認了乾親做表姐弟,兩家關係更加親厚。李小梅與趙利結婚後,很早就移民到加拿大蒙特利爾,打工為生,家境普通。

2007年到2014年間,苑剛在中加兩國來回奔波,加拿大龐大的資產經常處於無人打理的狀態,這時,他想起了自己在加拿大的“親戚”——趙利李小梅一家。

2008年,苑剛找到了李小梅一家人,這對夫妻在加拿大過得並不如意,多次嘗試做生意都失敗了,苑剛的邀約,讓這家人大喜過望。他們賣掉了蒙特利爾的房子,舉家搬到溫哥華,幫助苑剛打理個人資產和公司事項,苑剛也把財產分散到他們的名下。李小梅就一直充當著苑剛姐姐的角色,平時照顧苑剛生活起居,比如會給苑剛熬些補湯,也管理家庭財務,趙利負責苑剛公司的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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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篇文章,還以知情人,據稱是苑剛一位紅粉知己張潔(化名)的名義,談及了兩家交往的另一些日常瑣事。

文章說,苑剛出手大方,在加拿大開銷巨大。豪宅中的居家保姆工資摺合人民幣兩萬左右,勞斯萊斯和賓利兩部豪車油耗以及保養都非常昂貴,再加上房貸,兩個職員的工資以及招待國內來客,在溫哥華一個月的開支在20萬人民幣以上。他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不顧忌別人的感受,對待趙家,態度開始變差。

根據張潔描述,收入減少後,苑剛逐漸感覺養著趙利一家是巨大的負擔,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給這一家人臉色看。他每天都要喝補湯,湯裡除了肉之外,還有蟲草等中藥,類似於廣東的燉品,一般由李小梅熬製,過濾了之後就把它裝在儲物罐裡面,然後放進冰箱。

“記得有一次排骨放得太多了,苑剛喝了之後覺得有點膩,表情不是很愉悅,”張潔說,“李小梅就很緊張,意思說那就趕緊倒了,明天再重新熬,感覺是吃人嘴短。”苑剛平時生活不是很檢點,經常帶不同女人回家過夜,李小梅一家人對此也覺得特別不舒服,但是敢怒不敢言。

跟著苑剛,趙利一家挖到了不少錢財。張潔透露,他們在三亞和哈爾濱都有房產,在國內股市還有不少股票,而苑剛的生意卻一天天走下坡路。

2014年中,苑剛看中了無人機市場,找到美國一家生產的公司,想做國內的總代理,需要一大筆註冊資金。這時候,手緊的他考慮賣掉西溫豪宅籌集資金。趙家人聽到這個消息非常不開心,李小梅和國內通話時就時常抱怨自己“要無家可歸了”,怨懟之心流於言表。

2014年9月,苑剛五個孩子中的一個女孩來到了加拿大,在西溫豪宅住了一段時間,平時由趙家人輪流照顧。這個女孩比較調皮,經常激怒趙利。有兩次,在豪宅中工作的苑剛僱員看到趙利打小孩手心。苑剛得知後非常生氣,在溫哥華另外租了一套房子安置母女兩個,而對趙利,則是更加不客氣。正是在這種經濟困境與瑣碎糾紛之下,兩人之間的矛盾也積累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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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虎親兄弟

苑強的第二個動作是立即採取措施保護胞兄的財產。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苑強的到來,是苑剛一案不至於走向更為複雜的一個重要原因。

2015年5月,苑強一抵達溫哥華,就通過律師團隊緊急向法院申請苑剛遺產的管理權。苑強在申請文件中透露,非常擔心疑犯趙利及妻子李小梅會揮霍掉苑剛的遺產,包括西溫豪宅。他稱這幢豪宅的首期、按揭、房屋維修都是苑剛出錢,費用高達440萬元,苑剛家屬擔憂趙利及李小梅會將這幢豪宅用來作為趙利保釋的擔保品。

申請文件稱,苑剛其中一間房屋資產逾1400萬元,還有兩輛價值60萬美元的豪車。而苑剛還有兩份需要在當月25日簽署的合約,一份價值210萬元,另一份價值780萬元。

此外,也需要為逾1,400萬元房子購買保險;以及進行一項要試圖保護逾500萬元資產的法律行動,遺產管理人均需要動用死者的銀行賬戶。

苑強希望法院能判下遺產管理權,儘快幫被害的兄長處理保險、按揭、銀行事務等。

法院同時下令讓苑剛資產管理人及遺產律師,開設苑剛遺產賬戶。任何需從賬戶取錢的情況,皆須律師及所有管理人同意,超過一萬元更需法庭批准,房屋保險及地稅等費用不在此列。

由於沒有遺囑,苑剛遺產的管理就成為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尤其是在加拿大。據後來披露,苑剛在加拿大的資產,一說有5000萬加幣,一說有2000萬加幣。北叔原本打算拿出一個章節專門算算苑剛有多少錢,但有錢人的事,像北叔這樣的窮人說不清;不是自己的錢,算起來也只有痛苦,所以北叔這裡就不算了。想打聽的,請自行找谷哥和度娘問一下——記著準備好紙和筆,還有小學的數學基礎,北叔真是忘得差不多了。

沒有遺囑,意味著得經過法院冗長的判決,最終才能完成遺產的法律分配,而在這期間,相關財產是基本不能動的,除非有法院的允許。這也就意味著,遺產的管理人必須擁有與逝者相當或超過逝者的財富,因為各種日常的費用,都要由遺產管理人來先行墊付或通過申請法院核准動用逝者賬戶資金。只有在最終完成法律手續後,遺產管理人此前墊付的資金才能從逝者財產回扣還。

也就是說,像苑剛這樣量級的富豪,如果選北叔作遺產臨時代管人,那北叔肯定要逃跑,因為根本管不了;選個同樣量級的,也似乎不行,因為涉及官司的時間非一般地長,按郭德剛的說法,你得有另起一家“過生日的心”。所以,加拿大的有錢人,一般會選比自己更有錢的一些人,做遺產的臨時監護者或管理者。

北叔當然不知道苑剛資產管理人有多少錢。但至少從目前而言,還能HOLD住。

這個世界,能HOLD住,就不易。

但HOLD住了又怎樣,最終苑家能保住的可能非常有限。這就出現了第三個複雜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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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剛案件關係圖

不止一個私生子

估計連苑強都要為他這位兄長的多情感嘆不已。苑剛走了,走的時候是單身,但卻留下了至少是一個,最多是五個的私生子。

死者為大,北叔在此不願就苑剛的私生活多費筆墨去探究描摹。丟掉爭奪遺產的狗血,拋開各種關於苑剛緋聞的不堪描述,無論如何,我們都無法迴避苑剛曾作為一種“情種”存在的事實。這裡就輯錄一些網上悼念苑剛的留言,一則讓大家感知一下苑剛的多情,一則為我們在殘酷的現實中,體會一絲人世的粉色溫暖。

匿名網友:不管過去我們發生了任何事,你在我心中永遠是個好人。對你沒有怨,只有念。看到網上房子的照片,回憶起我在裡面的情景和我們經歷的事情,還是不敢相信那個被害人是你……也不敢相信當時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你表姐夫會下得了這個毒手……希望你安息。他會在這個世界受盡譴責的。

匿名網友:原本,又該在飛往溫哥華的航班上了,可也許,再也不會去了!你出事前還在哄著任性的我,我卻再也聽不到你的消息!看遍了所有關於你的新聞,言論!我不評價不出聲,甚至找不到一種方式證明我們如何存在在彼此的生活!我曾不以為然你每天的噓寒問暖,還來不及學會付出式的愛,你卻在我一個轉身後就再也遇不見了!天堂沒有壞人,沒有壓力,願你依然頂天立地…愛與念…

網友NNX:讓我再抱抱你讓我再喊你一聲老公一切來不及瞭如果有來生我會忍耐你的大脾氣只關注你那善良的心好好愛你守護你如果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託個夢給我好不好愛你

網友熙:無法置信,從昨晚七點知道消息我已經哭腫了雙眼,到現在,有些話再也來不及說了,如果當時我沒那麼倔強順從一點呢?如果那年你讓我和你一起去溫哥華我去了呢?此生無緣來生再見,安息,我曾經的愛。

網友2804140916:熱心,雷厲風行的人,希望來生不要欠情債了。希望你安息,為你祈禱。成千上百的女友真的不如簡單快樂的生活。我會為你祈禱,永遠……忘記了一切的怨恨。

據國內的一篇報道,苑剛死後,國內有7位媽媽聲稱自己的孩子是這位富豪的,其中五位媽媽帶著孩子去了加拿大,另外有兩位未能取得簽證。

對於苑家來說,私生子也是苑家的孩子,不能不管。對於苑強而言,胞兄已去,安頓好他留下的孩子,也算是對胞兄最好的交代。另外,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是,如果不去極力爭取,有可能會讓仇家不當得利,還不如分給這些孩子。他必須從各種亂麻中迅速解決這個問題,不能讓胞兄死後還面對非議,不能讓胞兄的努力被那些覬覦的人不勞而獲。私生子問題迅速佔據頭條,又迅速消失於公眾視野,也說明苑強處理的還是比較果斷。

當然,案情仍在審理,遺產的最終確定還需要法庭最終的裁定,以後有沒人站出來說話,不得而知。但就目前而言,似乎沒有引起太大的爭議。

在這方面,加拿大法律也管得比較徹底:為了配偶和孩子,一切讓道。

溫哥華當地的一位律師李溢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介紹了加拿大的相關法律。根據溫哥華所在的卑詩省現行《遺囑及財產繼承法》,如果死者沒有留下遺囑,配偶有分得遺產的優先權,然後才是子女。具體方法是:

先由配偶(包括同居超過2年者)分得一定份額,法律規定是30萬,餘額再由該配偶及子女均分。

苑剛沒有遺囑及配偶,遺產則由所有子女均分。

李溢說,類似苑剛遺產民事訴訟,如果有人在法庭提出無遺囑死者可能還有其他子女,法官通常會將遺產分配裁決延期一至兩年,如果期間無人申請分割遺產,且又無直接證據顯示還有其他子女存在,法官就會做出判決。

也就是說,在有5名子女的情況下,苑剛的遺產就要均分給這5個孩子。孩子的媽媽,因為既不是苑剛的法定配偶,也沒有人與苑剛連續同居兩年,也不能分得遺產。但作為孩子的監護人,她們可以使用遺產。

相關法律規定,獲得遺產的未成年人,其監護人可使用遺產,但通常超過2,000元,須向卑詩監護人信託賬戶監管機構報備。

維多利亞律師薩洛蒙(Charlotte Salomon)表示,這些孩子若獲得遺產,可以用需要好的居所、靠近最好學校、舒適安全的交通出行等理由,使用該筆遺產。

苑剛的父母及兄弟,及其他家人,可能得不到遺產的分毫。除非這些孩子最終被證明不是苑剛的孩子,這樣苑家的老人就可以接受全部遺產。但這個可能性沒有了。

正在逼近的真相:一位華裔富豪的非正常死亡

突然出現的孩子

由於信息所限,這裡只擇取其中一個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來闡述一下。寫這一段,倒不是出於看熱鬧的心態,而是因為這個案件比較有代表性,近年來,移民出國的人越來越多,出國後,家庭發生變故的也越來越多。這類案件,對於其他人瞭解所在國的法律,實則是非常好的教材。

就在案發後一個月,一名華裔楊姓女子入稟卑詩省最高法院,稱她當年3月在美國誕下的女嬰苑某某是苑剛女兒,為證明父女關係,要求法庭下令卑詩法醫服務處或溫哥華市警方保存的苑剛遺傳基因(DNA)。

楊女稱自己是開畫廊的,與苑剛於2014年2月在北京一個宴會上邂逅,之後兩人日漸親密,並一起從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旅行至佛羅里達州邁阿密,最後玩到墨西哥坎昆,在幾個星期旅程中,兩人住在一起,曾多次發生性關係。 另據《省報》報道,楊女說曾經要求苑剛與她結婚,但由於發生爭吵,她說苑剛不要結婚。不過,當她懷孕後,苑剛鼓勵她前去美國產女,並且說會負責一切。

楊女同時也提供了相關的證據,如有幾封電郵顯示苑剛支付機票和住宿費用,包括在加州洛杉磯分娩的機票與費用等。

此前,楊女從美國來到溫哥華市,並致電苑強要求做DNA鑑證。苑強安排楊女去本拿比一所檢驗中心進行DNA檢測。楊女帶著女兒前去,並提供血液樣本。

但楊女通過律師向這家檢驗中心查詢,證實檢驗中心獲得的“DNA比較樣本”不是來自卑詩法醫服務處而是由苑強提供,楊女於是入稟法院,要求相關機構保留此前存有的唯一完整、未受汙染的苑剛DNA樣本。

入稟狀稱苑剛遺下資產逾5,000萬元,但苑強的民事案代表律師則指苑剛遺產約為2,000萬元。這筆賬怎麼算,大概只能等到雙方舉證,以及法院的調查和判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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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申訴

在苑剛財產糾紛中,還出現了一位老人。這就是苑剛的老母親。

依照苑剛母親的說法,苑家的財富積累,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就開啟了,當時,她剛剛邁進苑家家門。苑父出身於醫生世家,長大後成為著名中醫,手裡頭攥著不少秘方,也愛收集古董。

80年代,苑剛父母賣掉海倫的房子,由東北調往唐山的冀東油田,待到苑剛兄弟長大後,一家人協作,藉由資本運作,開始了更大數額的財富遞增。

苑剛出生於1973年7月16日,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親人就是母親,母親不僅幫他積累了第一桶金,而且是財富的共同管理者。苑剛註冊的很多公司都是由母親代持。母親也從來不認為目前的偌大家產是苑剛一個人賺的:“他有個啥錢哪?都是我們捧的他呀!捧起來的,讓他拋頭露面去。”

案發兩年後,苑剛的母親向卑詩省法庭申訴,稱曾借給兒子500萬美金(約600多萬加幣)無息借款,希望能從其遺產中追回這筆錢。

據《溫哥華太陽報》報道,法庭文件顯示,該無息貸款發生在2014年8月間,當時母子之間達成口頭協議,苑剛將在借錢之後的6個月內歸還。2015年4月2日,苑母將$500萬美元換成$629萬加元后匯款給苑剛,因此約定還錢日應該為2015年10月2日。如今母親據此提出訴訟,要求根據2015年10月2日美元兌換加元的匯率,還$660.7萬加元,此外還要加上約定還錢日到現在所產生累計的利息。

苑剛的母親還和苑剛遺產管理人、律師Christopher Scott Johnson有過一場關於卑詩省海灣群島中一個小島Pym Island的產權官司。苑母表示,苑剛買小島所用的錢實際上是她提供的,但Johnson則表示苑母所擁有該島四分之一的物業產權實際上是苑剛所有,因為是苑剛出的錢。

這個小島就是趙一銘在電視真人秀“公主我最大”裡帶著一群女生去玩,並表示“這是我的島”的那個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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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利:那錢我也有一份

2017年6月,就在殺人案第三次開庭時,趙利也在苑剛財產爭奪問題上加了一把火。《溫哥華太陽報》的一篇報道顯示,趙利入稟卑詩省最高法院,要求獲得苑剛在薩斯喀徹溫省(以下簡稱薩省)47塊農地出售獲利的三分之一,理由是,他是該投資的合資者。

2018年5月,第四次開放審理中,趙利再一次就薩省投資透露了一些細節。為方便對照。以下用2017和2018分別輯錄趙當時的說法。

關於投資過程

2017:趙利遞交法院的文件顯示,這些農地的所有公司是國家農業發展公司(State Agriculture Development Inc.),苑剛是這公司的唯一所有者。

趙利稱,他2011年做了研究後,在薩省建立了綠地農業發展公司(Green Land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Inc.),並同意和苑剛合作投資農場。但具體做法不是由他直接通過綠地農業發展公司投資購買農地,而是他和妻子把在西溫買房子時向苑剛借的部分錢還給苑剛,然後苑剛用這些錢加上其它資金,通過國家農業發展公司買農地。

2018:趙利說,他是該公司的經理,除了財務以外,包括種地、買土地、買化肥、買種子以及貸款,他都負責。他說,他和苑剛其實同時都有在薩省購買農地的計劃,但是,苑剛擔心趙若自己購買了農地,就無法分身代為管理苑剛的農地。此外,趙利又說自己曾經下過鄉,有農業經驗,又知道如何購買便宜農地,所以苑剛希望趙不要自己買農地,而是幫苑剛管理公司以及農地。

關於分紅

2017:趙稱,他們兩人同意,趙利以國家農業發展公司股東的身份去購買及管理這些農地,不領取工資。趙利最終將獲得租賃或出售土地利潤的三分之一。

2018:趙說,苑剛自己去看過的農地價格貴,而趙只花一半的價格即為他購買農地,當初苑剛承諾,以後農業公司的收入1/3,以及農地漲價的1/3要給趙利,趙利才同意不收取薪水為他工作。

2012年,國家農業發展公司在薩省以370萬元收購了47塊土地,並在薩省首府賈納買了一套公寓做辦公室。趙利稱,他在農地投資上做了“全部或大部分工作”。

2015年2月下旬,苑剛與一名未透露身份的買家談判達成協議,以780萬元的價格出售這些農地。

趙利稱,這份協議應該在2015年5月25日或之前執行。他認為,國家農業發展公司最終通過出售這些農地獲得了豐厚利潤,但他沒獲得這些土地銷售或租賃獲利的三分之一,這違反合同。

2018年庭審現場,顯然心有不甘的趙利還在怨恨著苑剛,他說苑剛還用國家農業發展公司包養那些"臭女人",並給她們開工資,而這些女人卻從來沒有來過公司,導致公司經營不善。

走進地獄

趙利真正意義上的開口,大概是案發兩年以後。此前他要麼一言不發,要麼稱自己無辜。但2017年當他開口時,人是他殺的,這一點已是承認無疑了。但他認為自己是正當防衛。

按照後來趙利提供的口供,我們大略回顧一下整個事件的經過。這裡提請大家注意,只是趙利的口供,沒有其他的佐證能說明是真是假。

2015年5月2日,中午,西溫豪宅內一切如常,趙利同妻子李小梅及岳母、苑剛一起吃過午餐後,李小梅和母親出外散步,趙利打算去松雞山(Grouse Mountain)遠足。

這時,苑剛叫住了他,問了幾句關於槍架的事。

此前他曾向苑剛介紹自己的一項發明,很多新手在打獵拿槍時容易不穩,於是他發明了一種固定在腰間的槍架,協助托住獵槍,讓打獵者在站立時更容易拿穩槍支,射擊也會更準確。

見苑剛問,趙利就從槍架中取出一支點17小口徑步槍及槍套,放在大門內側一個紙箱上,準備為苑剛展示。這種小口徑步槍,一般只用於打比較小的動物,如土撥鼠之類,打只狼都靠不住。這也是當後面苑剛看到趙利拿著這把槍對著自己,不由得嘲笑趙利的原因。

當然它還是有非常殺傷力了。按常理,如果有預謀,趙利可能會選更為合適的槍械,比如散彈槍之類的,更適合近距離擊殺。這裡當然不是為趙利辯解,北叔只是按一般性思維進行分析。也不能排除趙利藝高人膽大,反其道而行,為了掩蓋自己的圖謀,就像牛X的屠夫可能會用一把削鉛筆的小刀搞定一頭壯實的公牛一樣。

正在逼近的真相:一位華裔富豪的非正常死亡

苑剛。圖自google

苑剛看到展示後比較感興趣,跟趙利說可能成立一家公司,再請兩個英文好的年輕人一起經營。

這時,事情開始逆轉,苑剛說出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但卻導致自己最終身亡的一句話:

“每月給你4,000元工資。”

這句話激起了趙利心中很多的不甘。因為按趙利此前的描述,苑剛是個對外面仁慈對自己人非常跋扈的人,“人品很差”,平時總是對他頤指氣使,冷嘲熱諷,不拿自己當人看。當然,這種說法僅是趙利一家之言,在外界看來,一個巴掌拍不響,長期寄人籬下,看著別人眼色過日子,奴性的養成,也首先需要你願意為奴。既然對方人品不好,你為什麼還要陷入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的處境?還不是利益驅使。

趙利跟苑剛說,這個槍架是自己發明,理應獲得所成立公司至少三分之一的股份。苑剛不以為然地說,這發明非常簡單容易仿製,還不知能否賺錢呢。

這時,不知哪根神經抽的,苑剛接著說了第二句引發直接衝突的話。苑剛說:

“你要是把一銘(趙利女兒)嫁給我,我就給你50%股份。”

趙利一聽,惱了。按他2017年在法庭上的說法,苑剛“品行很壞”,脾氣特別差,苑剛有很多女朋友,經常打她們,“不只是虐待她們,甚至是暴打”。不能讓女兒的一生被他毀了,他說,更何況雙方還有親屬關係。

關於苑剛提出要娶趙一銘的說法,國內一篇報道在採訪苑剛的一位紅粉知己時,也提供了另一種參照。這位化名為張潔的女性對此嗤之以鼻。“我覺得太荒謬了,這是不可能的,苑剛國內國外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按照苑剛的性格,他是一個不願意被婚姻束縛的人。”

張潔是苑剛其中一位女朋友,她在接受採訪時說,苑剛之所以多年來一直單身,主要是擔心以後離婚需要分割財產,“他知道自己有缺點,比較花心,他怕自己結了婚再給老婆捉姦在床,鬧離婚分他一半的家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娶趙一銘——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在身邊?”

讓我們繼續回到趙利所勾勒的案發現場。

趙利:“這玩笑開大了,太荒唐了,雙方是親屬。”

苑剛說:“怎麼不行?我大姑又不是我奶奶親生的。我40多歲了,也想安定下來。”

趙利希望苑剛知難而退,說:“你們還差著輩呢,這是亂倫,畜生不如!”

按照趙利的說法,這句話激怒了苑剛,因為在他們這樣的關係中,只有苑剛罵人的份,哪有他罵苑剛的份兒。

趙利說自己馬上被苑剛抓住衣領並毆打。但他在後退時發現花池邊有個錘子,就順手抄在手中,喊道:“別過來。”

膀大腰圓的苑剛嘲笑道:“小樣!你還敢拿錘子,看我不踢死你!”

趙利揮舞錘子阻擋著苑剛,但不知是否擊中對方。這時,重點出現了:

趙利說看到苑剛轉身跑去拿槍。——這又是一個死無對證,估計讓法官跟北叔一樣懵逼的說法。

趙利害怕了,就用錘子打了苑剛頭部一下,但他說自己有意迴避了可致命的後腦處。——如果這個說法屬實,趙利倒是有讓北叔不得不膜拜的冷靜。而對那麼壯又那麼憤怒的苑剛,他居然還能調整錘子下手時的位置。

此後雙方為爭奪錘子一直拉扯到車庫門口,身材較弱的趙利終於無力,錘子脫手,而苑剛也因用力過猛跌倒在地。

趙利順勢跑回屋內關門喘息。——北叔又忍不住插一句嘴了。趙利進屋關門,不是正好給想拿槍的苑剛拿槍的機會嗎?但事實是,苑剛沒有拿槍。如果苑剛此時拿了槍,估計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了。

趙利說,此後看到苑剛持錘跑過來,只好出門外逃,苑剛持錘打來時自己極力躲閃,下半身將苑剛絆倒在地。

趙利返回屋內抄起槍及彈匣,把子彈上膛後苑剛未追來。

趙利說,他看到苑剛左肘撐地、右手持錘瞪著他,但沒有說話,他覺得對方是懼怕步槍,這是自己逃走的最好機會。

但苑剛倒在必經之路上,趙利只好持槍儘量繞著苑剛錘子打不到的地方走,同時警告對方離自己女兒遠些。

看著他拿著點17的小口徑步槍,苑剛嘲笑說:“看你那熊樣,拿把打老鼠的槍嚇唬誰?我事業做這麼大都是拼出來的,黑社會老大都怕我,你敢把我怎麼樣?我想做的事,誰也阻攔不了!”

這時趙利說:“他舉錘打我讓我驚慌,腳下踏空身體劇烈晃動,第一槍就響了。我看到他瞪我,我從未看到這樣兇惡的眼神,就把第二發子彈上膛。他左手拉住槍,右手向前伸幾乎要抓到我,我向後躲時第二槍就響了。當時我緊張慌亂,不知是否因為他拉住槍導致發射,也不知打中了他身體何處。”

在講到繞至對面看到苑剛眼睛睜大、嘴角流血時,趙利開始失聲痛哭:“我知道他死了,闖大禍了,這可怎麼辦?”

趙利岳母及妻子正好這時返回家中,目睹這一切後嚇得大聲尖叫,趙利哭訴說擔心她們受到更多驚嚇,就讓她們離開。

正在逼近的真相:一位華裔富豪的非正常死亡

在2017年5月的庭審中,關於李小梅母女出現時的情景,西溫警官古登伯格(Tom Wolff von Gudenberg)在法庭上說,他在拘捕被告之前,趙利的妻子李小梅已經告訴警察,她步行回來,在家門口入口處,看到苑剛倒在血泊中。趙利告訴他的妻子說:“他死了,離開這裡。”李小梅後來離開現場,當晚才向警方報案。

那次的庭審現場,趙利是這麼敘述的:“看到她們驚嚇的樣子,我就感到特別內疚。她們原本希望電召救護車,但我心裡知道他(苑剛)已經不行了,於是趕緊讓太太和外母離開,並告訴她們這不關她們的事,叫她們趕快走。”

趙利此後把屍體拖入車庫並清洗血漬。他說單獨面對屍體十分害怕,此前也看到災難中人們面對親人屍體痛苦,就想把屍體運到此前打獵的地方,但屍體太大隻能切割。

趙利說:“我脫掉屍體衣服後手抖得厲害,只能閉上眼睛休息。這時我頭腦中產生幻覺,有人告訴我如何切割熊,直至保姆回來開門我才醒過來。”

趙利說不記得保姆回來細節,只是此後觀看警方向保姆問話錄像時才知道,當時保姆未同他說話就回到她的房間。

他說,保姆離開後自己才意識到切割的是屍體,此後分屍時幾次切到自己的手,再停下來休息時又發生幻覺,感到自己是睡醒後去了洗手間,好像返回睡覺夢境還能繼續。

他也說自己切了一夜屍體,打算準備如熊肉般放入冰櫃時,但冰櫃已裝滿,自己對此卻想不起來。

關於分屍的過程,法醫則為我們提供了另一個視角。

奧德於2015年5月6日檢驗警方送至的12箱人體殘骸,再於5月8日檢驗第二批送至的一箱人體及動物殘骸。

奧德說,在驗屍前他對裝有屍塊的塑料袋進行了X光掃描,共檢測到35個金屬碎片。苑剛屍體被分割成108塊,經檢驗屍塊發現的槍擊彈孔分析,子彈近距離自右頸部射入,擊中下端脛骨及上端脊椎骨致命,殘骸中共探測到35個彈頭撞擊骨頭後碎裂的金屬碎片。另外,苑剛頭部右耳上側曾遭到硬物重擊,腿骨也有骨折,這種重傷下傷者不會移動太遠。

子彈是點17寸口徑長槍子彈,資料顯示該類口徑較小的子彈在北美主要用於狩獵,且目標通常是老鼠、兔子及狐狸等體型較小動物。奧德指出,子彈擊中人體7塊脛骨中最低一塊,以及脊椎骨最上面的一塊。子彈因撞擊人骨而碎裂,碎片散播於人體多處地方。他沒有說明全部彈頭碎片位置,只稱脊椎骨內發現3塊碎片,右側肺葉中也有一塊,這導致右側肺葉大量充血。

法醫表示,僅能在眾多屍塊中檢驗確定一處槍傷,因屍體遭肢解成很多塊,也可能導致無法檢測出其他槍傷,特別是子彈貫穿人體。

法醫還根據苑剛屍塊中腿骨及其餘部分的長度和重量,推算出苑剛身高大約176釐米,體重約在85至90公斤間。屍體的皮肉部分有刀切痕跡,骨頭則明顯是經過鋒利的鋸子處理。苑剛體內並沒有驗出任何疾病,也沒有酒精或是藥物反應,僅發現存在脂肪肝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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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9小時

苑強所聘請的律師曾在案發後質疑警方:證據顯示警方接報後,未有及時入屋,而是在豪宅外等待9小時後才進屋拘捕趙利,這或許讓疑兇有足夠時間銷燬證據。苑剛家屬也頗有微詞,指責加拿大警方“膽子比老鼠還小。豪宅的背面是透明的大玻璃,趙利的舉動警方都可以看到。”

警方的回答是:警員及公眾的安全為第一要務,要等到可以安全拘捕疑犯後才能動手。

據一個警察後來說,他看見趙利身上好多血,一會兒就到洗手池那邊去洗身上的血,一會兒去洗電鋸,洗刀。溫哥華警方事後解釋,因為天黑,加上趙利有槍,怕傷著鄰居,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北叔的看法是:警察也是人,大家明白就好。

當晚大批警車包圍案發豪宅所在的前後山,但並沒有破門而入,而是用喇叭向屋裡輪流勸趙利出來投降自首。

沒有人瞭解當晚豪宅內發生的細節,這反而給人們了一個想像的空間。一篇文章略帶抒情的筆調,對這一刻進行了如下的描摹:

趙利一直待在豪宅的客廳裡。這是一個上百平米的客廳,半面牆都是玻璃做的,可以直接看到遠方太平洋英格蘭灣上的波濤。趙利沒有心情欣賞美景,因為他面前擺放著一具屍體,苑剛的屍體。

苑剛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在趙利眼中,即使死掉的苑剛依然佔據了整座大廳。這個人帶來了他夢想的一切,現在這一切又全部毀滅。就這樣,帶著恨意,開始肢解屍體。

北叔認為,或許還帶著一絲僥倖。作為一個獵者,他知道有很多荒無人煙的地方可以棄屍或掩埋。

他把屍塊裝進塑料袋,去廁所把電鋸洗了,順帶把之前用過的錘子也洗了。除了錘子和電鋸外,他還洗了獵刀和殺死苑剛的那把槍。“因為我們打架之後,我手上有血,我就拿來洗,把所有東西都拿來洗。”一切清洗完之後,他回去房間上床睡了一覺。

早上醒來,有點餓,他給自己煮了一碗麵吃。

上午八點,趙利出門投降,他爬在地下,警察小心地過來,按住了他……

本文依據資料:溫哥華太陽報、省報、中國新聞網、加拿大星島日報、加拿大明報、加拿大樂活網、溫哥華頭條、無憂網、VSITA看天下等。

出品:北美報告(原加拿大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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