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前頭有的是好酒!

文/劉培國

生怕知道他病重的消息,這一天還是來了。在一個酷熱的中午,我正在國際語言村給孩子們拍照,接到一個電話,竟是胡升剛先生去世的消息!

今年春節回博山,曾專門約先生在白楊河與言民、持斌、琦勝、魏津諸師友一聚,喝了不少辣酒,說了不少大話。回家路上,胡老師伏在我耳朵上說:“大耕(先生長子)瞞著我和他娘說‘我爸喝酒你就別管了,叫他喝吧!’其實我啥不明白!”這是先生親口向我坦承他罹患癌症。

先生,前頭有的是好酒!

1989年3月1日,胡升剛(左3)在池上平板玻璃二分廠

20年前初識先生時我20出頭,在企業寫寫畫畫,聽說調來一位會計,當過爐匠,推過小車,修過琉璃志,寫一手好字,就神往得不行。有回下班碰巧走在先生後面,便喊一聲“胡老師”算是認識了。有天,機關人員下去揀“熟藥(碎玻璃)”,胡老師湊過來說,沒見日報嗎?有你的散文。我趕緊回辦公室一看,是那篇千字文《故鄉情思》發在“孝婦河畔”,我這第一篇鉛字竟由胡先生第一個發現。

以後就去借書,就去請教,果然針針見血,受益不斷,只是暗嫌胡先生學才兼具,何以不寫更多的文章?是時,先生喜書好酒久矣,一部好書,一捧煮豆,半瓶辣酒,嘖嘖生香。忽然發現《財務與會計》上竟發了他的一篇散文《論會計的平衡美》,枯燥得不能再枯燥的記帳憑證,讓先生寫得心旌搖動、美不勝收!那位算盤打得畢剝響的會計於焦頭爛額、心灰意冷之際,“驀然回首,那人(即那筆漏帳)卻在燈火闌珊處。”不能不讓人拍案叫絕了!

先生,前頭有的是好酒!

之後,胡先生在出任玻璃馬賽克廠廠長,便串通美術界、文學界發起成立山東省玻璃馬賽克裝飾學會,為產品促銷鳴鑼開道,我便成了學會的急先鋒。一部大頭車,北上東三省,南征蘇、豫、皖,竟然招招靈驗。產品介紹會,用戶懇談會,擬講稿,出展板,甚至周武鄭王大會發言,也被胡先生慫恿得皮厚臉壯起來。

風騷領盡三五年,玻璃馬賽克下市之後,胡先生意猶未盡,藉著“捨我其誰”的文人氣概,打出“古月樓”的酒旗,拉起一哨人馬搞起了酒店。我另有“大任”,成年東奔西跑,別時多,聚時少,而酒店運作未盡人意,胡老師亦被病魔糾纏,一躺數月,稍微康復又是一條詼諧、幽默的漢子。在病房,酒瓶子被護士長搜了出來,厲色道:“肝不好,還喝,不要命了?”先生就說:“酒不能喝,命有啥用?”

先生,前頭有的是好酒!

三年困難時期,所有副食都憑供應,求得一瓶白酒就犯盡躊躇。夫人微恙,藥房抓藥時機會有了,妙筆一勾,作引子用的三錢黃酒便成了三斤。人說先生成事在酒,誤事也在酒,是蘊含對先生更大的祈待。墨水喝得多了,追求也高了起來,緊跟著,苦惱也就大了起來,體膚之苦難以消解當有一捧煮得爛爛的黃豆聊以慰藉,而心靈的飢渴無法排遣的時候,生命的壓抑就嚴重了。這定然是他嗜酒如命的淵藪了。先生一直自謂眼高手低,其實未必,他的鄉土散文韻味濃郁,他的草書、變隸也書卷氣十足,吼一嗓子話劇,則自正腔圓。遺憾的是我至今未能領略他的早期詩歌,一定寫得夠老辣,夠道地,不然也不會一頂“莫須有”的帽子戴到平反。

先生,前頭有的是好酒!

有朋友曾對我尊先生為師不屑,可我不然,彌留之際還跟稔熟的醫生護士插科打諢、調侃鬥趣,書照讀,酒照喝。無畏緣於無私,說的不知是不是先生這樣的人。只是陰差陽錯,僅僅59歲就過早地離開了他熱愛、留戀的人間生活,實在令人扼腕。

就在胡先生甩手去了的時候,回眸我自己走過的來路,峰迴路轉,花明柳暗,憑藉的竟然是胡先生剛烈性情的濡染,“大膽落墨,有酒盈樽!什麼事不是全憑人幹!”是啊,這“全憑人幹”不知暗中激勵了多少後來者!這“全憑人幹”蘊含了多少豪放、多少無畏呢!這是性情使然,亦是文化使然。

先生,你大膽地往前走,前頭有的是好酒!

2004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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