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7日22：00，東直門外大街，德國駐華大使館門外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人聲鼎沸。
安靜的德國人也不是沉默寡言的，只需要一個點就能讓他們陷入徹底的瘋狂，這個點就是足球。
在北京，在中國人的主場，金髮碧眼的德國球迷絲毫不落下風，你會驚訝於北京城裡居然能有這麼多德國人——有的甚至拖家帶口前來。而他們的裝備似乎更為誇張——黑紅金三色花環，面部的國旗塗鴉，甚至還有人吹著喇叭跳著舞。
近千名中德球迷的歡聚一堂，這是中國與德國，因為足球才有的狂歡。
入場logo
幾乎沒有人會懷疑德國戰車取得開門紅的可能性，問題似乎就是德國隊能進幾個球。
按照德國足球一貫的風格，世界盃首戰往往是四球起步，比如本土世界盃4-2的驚豔，比如前兩屆比賽連續以4-0狂屠澳大利亞和葡萄牙。德國球迷理所應當地認為，首戰四球似乎已經成了自家球隊的標配，比如我，賽前大手一揮，就買了一個4-1。
當然，我沒有想到我確實猜對了一半的比分，雖然是另外一半。
德國大使館為了這次的活動確實是煞費苦心，一心想為球迷帶來最享受的觀賽體驗，就像是一場精心佈置的派對，只等德國隊用他們的進球來華麗剪綵。
拜仁中國辦公室媒體經理張力、效力於拜仁女足的門將王飛、申花助理教練亨克，還有前德國國腳羅爾費斯。
明星的到來總能讓球迷們欣喜若狂，小迷妹們爭相著擠上前去，只為拍得一張珍貴的合影。
賽前的預熱足以令人驚喜，引來在場的球迷們發出一次又一次的歡呼。
再加上無限量供應的啤酒和熱狗，幾乎就滿足了你對德國美食的所有幻想。有球看，有肉吃，有酒喝。還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或相識已久，或素未謀面的人們，足球狗最幸福的時刻，不過如此。
免費的德國啤酒排著長隊，而燕京門可羅雀
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相信，德國隊會一如既往地用一場大賽開啟世界盃之旅。哨聲吹響，啤酒開箱，期待和微笑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我信誓旦旦地對凡老師說，德國隊的第一個進球，會在10分鐘之內產生。
十分鐘過去了，說法就被我恬不知恥地改成了“20分鐘”。
然而20分鐘之後，卻依然什麼也沒有發生。我也不好意思改口說半小時，就只能開始附和著和另一邊的小姐姐分享周邊購買經驗。
金髮的小朋友很好看
中前場持續圍攻卻難覓絕佳機會，自己拖大的後防線卻被墨西哥的邊路快手們按在地上摩擦。這不是德國人原本的節奏，這不是球迷印象中那支刀刀致命的德國戰車。
人群中逐漸多了一些竊竊私語，和對球隊戰術的評頭論足，就像自己伶牙俐齒卻在演講比賽中卡殼，心裡是說不出的焦躁與心急。不知道是不是同樣心虛——正在播放比賽的大屏幕閃了閃，突然黑屏，姑娘們頓時尖叫連連——萬一此時（被）進球了呢？
全程德語解說，大家關注的似乎都變成了比賽本身，足球是跨越語言的東西，因為足球本來就是一種最好的溝通語言。
第34分鐘，因為洛薩諾的進球，德國大使館陷入了第一次的集體情感宣洩——懊悔、驚異，夾雜著惋惜，一瞬間產生的巨大聲浪，就像剛剛起飛的飛機又遭遇迫降——德國隊失球了。
埃爾南德斯橫傳之後，有的人從板凳上一躍而起，有球迷絕望地直接閉上了眼睛。
不解與失望寫在每個中國德迷的臉上，然而在場的德國人倒是顯得相當平和，或有人與之談天說地，或自己捧一杯啤酒一飲而盡，然後過來笑呵呵連比劃帶猜地問你：“嘿，你的旁邊有座位嗎？”
比賽進入了下半場，最令現場球迷振奮的時刻到來了。
第60分鐘，羅伊斯替換赫迪拉上場，姑娘們跳著腳鼓著掌，紛紛舉起手機記錄下這一歷史性的時刻——這是羅伊斯的第一場世界盃比賽，為了這次出場，羅伊斯等待了整整四年。
“Marco加油！你最帥了！”
久攻不下，門前卻依然是風聲鶴唳，德國球迷們已經開始坐立不安。他們將球隊的不滿直接宣之於口，賽前和諧歡快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
“踢得這是什麼玩意？怎麼傻站著啊！”
“早知道這種情況帶薩內就好了啊！”
“換戈麥斯啊！等著幹嘛呢！根本傳不進去啊！”
球迷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第64分鐘，中衛博阿滕殺到前場，帶球后直接斜傳，禁區內，基米希上演倒鉤射門——當時中前場多達五名攻擊手，卻讓後衛線完成了下半場開始以來最有威脅的打門。
勒夫遲遲按兵不動，德國球迷的情緒，又變成了惶恐。一瞬間，衛冕魔咒、世界盃前的糟糕表現成為了在場球迷集體議論的話題。區區墨西哥的鐵桶陣，就已經成了德國五星征程上難以逾越的第一道鴻溝。
原本亂哄哄的觀眾都靜了下來，沒有人溜溜達達去食品攤蹭吃蹭喝，也沒有人在漫不經心地刷著手機，一雙雙專注且渴望的眼睛，注視著畫質莫名變得越來越差的大屏幕。
第85分鐘，受傷的維爾納被勒夫換下，頂替他的正是把薩內擠出大名單的布蘭特。僅僅三分鐘之後，他就讓整個大使館瞬間爆裂——勒沃庫森小將在大禁區外圍突施冷劍，球擊中門框彈出。
期待著絕殺上演的球迷們失控了，有的人大罵著門柱的不給力，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急與不甘。幾位大哥混亂中將自己手中的空塑料瓶狠狠地扔在地上，之後扭頭就走，抑制不住地開罵。
最後一次進攻未果，終場哨聲響起，這是一個所有人都未曾設想，也不敢設想的結果。一片愕然與呆滯中，德國人又一次在莫斯科鎩羽而歸。正如80年前被冰天雪地凍住的德國坦克，在遠征的路上，寸步難行。
第一支輸球的歐洲球隊，第一支輸球的種子球隊，36年來首度首戰輸球……一項項尷尬數據的背後，是勒夫嚴肅的神情和看臺上的墨西哥球迷揮舞的大草帽。
在場的許多德國球迷並不能接受這一事實，他們久久不願意離去，三三兩兩地坐著，盯著屏幕看著坐在演播室裡的卡恩，聽著或許難以聽懂的賽後採訪，還有人清算著自己買彩大業的收支狀況，愁眉緊鎖。
然而比賽結果既定，誰也無力迴天。力叔安慰著大家：“2010年世界盃，西班牙第一場小組賽同樣0-1輸給了瑞士，而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世界盃小組賽而已，不是世界末日，也不是德國足球的終結。如果當時有鏡頭，一定記錄下了德國球迷苦澀的百態。比賽結束後，有人急著離開，有人意猶未盡，世界盃的大幕剛剛拉開，這樣的悲喜兩重天也註定不會只有今天上演。
2018年6月18日2:00，人群散去，三里屯北側的使館區又重歸寧靜。穿著球衣的男男女女，有的在大使館門口留下最後的自拍，有的湊在一起等著排號叫車。
遠處，披著德國國旗的球迷消失在黑夜裡，唱著一點都不在調上的歌謠。
黑暗中
文：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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