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讀紅樓:妙玉:我愛你,你不必知道,也無需回報,我們萬事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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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蘇州人,生於官宦之家,從小又聰明又美貌,深得父母寵愛。只可惜年幼多病,多方求醫找替身都沒能治好,最後只好自己到蟠香寺出家,代發修行,才將那一身病帶走。不久她的父母雙亡,斬斷了她最後的塵緣。從此美麗的女孩隨著師傅讀經唸佛,在木魚聲中度過年復一年,將日漸燦爛的青春容顏遮掩在素衣裸妝之間。

她是善良而又溫暖的女子。蟠香寺出租的房子裡,曾經住過一戶姓邢的人家,看那個邢家女孩性格溫柔,聰慧好學,就耐心教她讀書作詩,讓貧苦的女孩有了書香氣質。

她是精緻而又有品位的女子。曾經細心收集過落在梅花上的雪,然後用青花甕盛著,埋入地下,不捨得吃,留著招待最重要的客人。

那一年,為求佛法真諦,她隨著師傅離鄉進京,一頁頁閱讀觀音的遺蹟,領略經文的奧妙。不料師傅突然病逝,臨終前卻囑咐她“不宜回鄉”,說留在這裡自有另外的境遇。

她是聽話的女子,雖然這裡舉目無親,她也遵命留了下來。

果然,京中的豪門賈府為迎接即將省親的元妃,決定修建大觀園,大觀園裡也需要戲班子尼姑道姑等等,於是有人向賈府推薦了這個孤身在此的女孩。

抱著精心保存的梅花雪,她從孤寂的寺廟走進了繁華富麗的豪門,成為大觀園中最奇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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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就是妙玉。

住進大觀園的櫳翠庵後,她依舊是出家人的姿態,等閒不與其他人來往。她把自己的時光交付給了佛經與草木。她每日精心修剪院中的花木,親手栽種了一株株上好的紅梅。她不知道她在期待什麼,她只是憑著本能想要過上最精緻美好的生活。

大觀園裡花開花又落,風暖風又涼。就在偶然的邂逅擦肩中,在身邊丫鬟婆子的言談中,她也慢慢認識了大觀園中一個個性情各異的公子小姐,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那個風流俊雅的賈府公子賈寶玉生出一種莫名的情愫。

那一次,賈母帶著村婦劉姥姥和眾人一起來到櫳翠庵,讓這個一直都寂寞的地方頓時熱鬧起來。她禮貌周到地接待了這個賈府中最有權勢的老太太之後,就悄悄拉了一下黛玉和寶釵——這兩個大觀園中最出色女子的衣襟,讓她們隨自己來到耳房。彷彿知道寶玉會跟著來一樣,她拿出了“自己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斗來斟與寶玉”。她是那麼有潔癖的女子,連劉姥姥喝過的茶杯就不肯再要,竟然不介意這個男子用自己的茶杯。

隨後她彷彿打開了話匣子,跟黛玉、寶釵,尤其是寶玉,談器物、談茶道,侃侃而言,有無盡的歡喜流露在言語之間。最後竟然拿出了一隻九曲十環的大杯,開啟了平日不捨得吃的梅花雪,給這三個人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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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的眼中都是寶玉,她要捧出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這個讓她心心念唸的男子。

忽然間,她似乎覺得不妥,於是欲蓋彌彰地對寶玉說“你這遭吃的茶是託他兩個福,獨你來了,我是不給你吃的。”從小在女孩叢中長大的寶玉何等聰明,他趕忙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領你的情,只謝他二人便是了。”她聽懂了寶玉的話,也聽懂了那份弦外之音,開心地說:“這話明白。”

自己在紅塵之外,而寶玉在紅塵之內,她終究不能有任何綺念,甚至也不能留他太久,只能送出山門。她不敢多望他一眼,唯有“回身邊將門閉了”,獨自品味這次意外的相遇。

此後依舊是寂寞的時光,這個“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的女子,這個驕傲清高的女子,卻放下了矜持,多少次悄悄遙望他住的怡紅院,心中掠過千萬惆悵和念想。

終於又有一天,大雪初晴,寶玉竟然一個人來向她求門前盛開的紅梅。她剋制住了滿心的喜悅,與他說來說去,最後才親手剪了一支最燦爛的紅梅送給他。費盡了心力的寶玉回來對眾姐妹說:“你們如今賞罷,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呢。”

望著寶玉手捧紅梅離去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又歡喜又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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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屈指計算著寶玉的生日。終於到了那一天,她斟酌好久猶豫半晌,才在粉紅色的紙箋上落筆寫下“檻外人妙玉恭肅遙扣芳辰”幾個字,然後派人送到怡紅院。

那一夜,怡紅院裡燈影閃爍,笑聲盪漾,寶玉身邊的美麗女子們都在為他祝壽,她們飲酒抽籤,熱鬧無限。他渾然不知就在不遠的櫳翠庵裡也有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女在為他誠摯祝福。

哪怕是幼年出家,哪怕是在禪音中長大,也無法隔絕紅塵人間,無法阻止一個少女的青春覺醒。只是,這份情意礙於身份,無法更明確地表達,她只能在適合的日子裡,送出一份無可挑剔的祝福,遙祝你快樂平安,與我,便是滿心歡喜。

當她展開回箋,看到“檻內人寶玉薰沐謹拜”時,不覺微笑:是的,他懂得她的心思,明瞭她的情懷,他們原本就是前世的情侶,今生的知己。

她當然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屬,但有什麼關係呢?她不會打擾他。

愛是一個人的心靈旅行,我愛你,你不必知道,也無需回報,我們萬事心照。

哪怕今後還是躲不開紅塵跌宕,哪怕最終還要掉入汙泥骯髒,想起你曾飲過我杯中珍藏數載的梅花雪,想起我們曾有過隔著時空的書箋問答,我的心中就紅梅燦爛,就有詩情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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